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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29)

  奔至亲。’他说:‘怪不得!

  人在难中,谈不到避嫌疑;大姨子照料妹夫的病,也是应该的。’” 阿巧姐明白,所谓“大姨子”是意指她有个妹妹嫁做胡雪岩的偏旁;

  关系如此安排,是疏而亲,亲而疏,不但她穿房入户,照料病人,可以说得 过去,而且让色迷迷的张郎中希望不绝,才会上钩。

  阿巧姐十分欣赏萧家骥的机智,但也不免好笑,“要死快哉!耐那哼想 得出格介?”她用道道地地苏州话笑着说。

  萧家骥自己也笑了,“看起来,他是想跟胡先生做‘连襟’;既然至亲, 无话不好谈。”他提醒她说,“这出戏包定唱得圆满,不过,要不要先跟胡先

  生说好?你自己斟酌。”

  阿巧姐考虑结果,认为不可不说,亦不可全说。她是在风尘中打过滚 的,男人的心,别样摸不透;只有这一层上,她真是了如指掌。男人的气量

  大,固然不错,却就是论到夺爱,不能容忍;因为这不但关乎妒意,还有面 子在内。

  于是略略安排了酒食,找个萧家骥不在眼前的机会,问胡雪岩说:“你 是不是一定要姓张的郎中陪到上海?”“对!”胡雪岩答得斩钉截铁,“他不

  陪去,你不放心。那就只好想办法说动他了。”

  “办法,我跟萧家骥商量好了。不过有句话说在前面,你要答应了,我 们才好做。”

  一听就知道话中有话,胡雪岩信得过他们两人,落得放漂亮些,“不必 告诉我。”他说:“你们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唷,唷,倒说得大方。”

  阿巧姐用警告的口吻说:“回头可不要小气。”

  这就不能不好好想一想了。胡雪岩自负是最慷慨、最肯吃亏的人,所 以对这“小气”的两字之贬,倒有些不甘承受。转念又想,阿巧姐阅历甚深,

  看男人不会看错;看自己更不会看错,然则说“小气”一定有道理在内。 他的心思,这时虽不如平时敏捷,但依旧过人一等,很快地想到萧家

  骥从家回来那时,说话带些吞吞吐吐,仿佛有难言之隐的神情,终于看出因

  头了。 于是他故意这样说:“你看得我会小气:一定是拿我什么心爱的东西送

  他。是不是?”

  “是啊”你有什么心爱的东西?”

  “只有一样,”胡雪岩笑道:“是个活宝。”

  “你才是活宝!”阿巧姐嫣然一笑;不再提这件事了。 张医生早早就来了。一到自然先我看病人,少不得也要客气几句;“多

  蒙费心,不知道怎么样道谢。谢过来吃顿便饭,真正千里鹅毛一片心;不过,

  我想总有补报的日子。张先生,我们交个朋友。”

  “那是我高攀了。”张医生说,“我倒觉得我们有缘同样的病,同样的药, 有的一服见效,有的吃下去如石沉大海;这就是医家跟病家有缘没有缘的道 理。”

  “是的。”萧家骥接口说道:“张先生跟我们都有缘。”“人生都是个缘 字。”胡雪岩索性发议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到宁波,到了宁波也不曾想

  到会生病,会承张先生救我的命——。”

  “言重,言重!”张医生说,“药医不死人,原是吉人天相,所以药到病 除,我不敢贪天之功。”

  就这时门帘一掀,连萧家骥都觉得眼前一亮;但见阿巧姐已经着意修 饰过了,虽是淡妆,偏令人有浓艳非凡之感。特别那一双剪水双瞳,眼风过

  处,不由得就吸住了张医生的视线。

  萧家骥知道阿巧姐跟胡雪岩的话说得不够清楚详细,深怕言语不符, 露了马脚,赶紧借着引见这个因头,将他们的“关系”再“提示”一遍。

  “张先生,”他指着阿巧姐说:“这位就是何姨太;胡大人的大姨子。” 胡雪岩几乎笑出声来。萧家骥的花样真多,怎么编派成这样一门亲戚?

  再看阿巧姐,倒也不以为意;盈盈含笑地裣衤任为礼,大大方方招呼一声:

  “张先生请坐!”

  “不敢当,不敢当。”张医生急忙还礼,一双眼睛却始终舍不得向别处望 一望。

  “我们都叫何姨太阿巧姐。”萧家骥很起劲地作穿针引线的工作,“张先 生,你也这样叫好了。”

  “是,是!阿巧姐。”张医生问道:“阿巧姐今年青春是?”“哪里还有什 么青春?人老珠黄不值钱;今年三十二了。”“看不出,看不出。我略为懂一

  点相法;让我仔细替阿巧姐看一看。”

  也不知是他真的会看相,还是想找个借口恣意品评?不过在阿巧姐自 然要当他是真的,端然正坐,微微含笑,让他看相;那副雍容自在的神态,

  看不出曾居偏房,更看不出来自风尘。

  张医生将她从头看到脚;一双脚缩在裙幅之中看不见,但手是可以讨 来看的——看相要看手是通例;阿巧姐无法拒绝。本来男左女右,只看一只,

  也索性大方些,将一双手都伸了出来。手指象葱管那样,又长、又白、又细; 指甲也长,色呈淡红,象用凤仙花染过似的,将张医生看得恨不能伸手去握 一握。

  “好极了!”他说,“清贵之相。越到晚年,福气越好。” 阿巧姐看了胡雪岩一眼,淡淡一笑,不理他那套话,说一句:“没有什

  么菜。只怕怠慢了张先生!”随即站起身来走了。 张医生自不免有怅然若失之感。男女不同席,而况又是生客;这一见

  面,就算表达了做主人的礼貌。而且按常理来说,已赚过分,此后就再不可

  能相见了。

  “但是,她不是另外还有事要求我吗?”想到这一点,张医生宽心了; 打定主意,不论什么事,非要她当面来说,才有商量的余地。

  果然,一顿饭只是萧家骥一个人相陪;肴馔相当精致,最后送上火锅, 阿巧姐才隔帘相语,说了几句客气话,从此芳踪杳然。

  饭罢闲谈,又过了好些时候,张医生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不是 说阿巧姐有事要我办吗?”

  “是的。等我去问一问看。” 于是张医生只注意屏风,侧着耳朵静听;好久,有人出来了,却仍旧

  是萧家骥,但是屏风后面却有纤纤一影。

  “阿巧姐说了,张先生一定不会答应的,不如不说。”“为什么不说?” 张医生脱口答道:“何以见得我不会答应。”

  “那我就说吧!”是屏风后面在应声。 人随话到,阿巧姐翩然出现。衣服也换过了,刚才是黑缎灰鼠出锋的

  皮袄,下系月白绸子百褶裙;此刻换了家常打扮,竹叶青宁绸的丝绵袄,爱 俏不肯穿臃肿的棉裤,也不肯象北地胭脂那样扎脚;是一条玄色软缎,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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