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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31)

  如手谈,最合适也差不多是唯一的消遣,就是凑一桌麻将。 宁波麻将跟广东麻将齐名,据说,由马吊变为麻将,就是宁波人由明

  朝以来,不断研究改进的结果。张医生亦好此道,所以听得胡雪岩这个提议,

  欣然乐从。 胡雪岩自己当然不能打;眼前的搭子三缺一,拉上船老大一个才能成

  局。萧家骥亦是此中好手;但不知阿巧姐如何?少不得要问一声。

  “阿巧姐,你跟宁波人打过牌没有?”

  “当然打过。”

  “有没有在这种船上打过?”

  “这种船我还是第二次坐。”阿巧姐说:“麻将总是麻将;船上岸上有啥 分别?”

  “这种麻将要记性好——。”

  “那自然。”阿巧姐认为萧家骥无须关照,“打麻将记性不好,上下家出 张进张都弄不清楚,这还打什么?”听这一说,他不便再说下去了。等拉开

  一张活腿小方桌,分好筹码,只见船老大将一系在舱顶上的绳子放了下来; 拿只竹篮挂在绳端的钩子上,位置恰好悬在方桌正中,高与头齐,伸手可及,

  却不知有何用处。

  阿巧姐也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一物不知,引以为耻,所以不肯开口相 问;反正总有用处,看着好了。

  扳庄就位,阿巧姐坐在张医生下家;对家船老大起庄,只见他抓齐了 十四张牌,从左到右看了一遍,立即将牌扑倒,取出一张亮一亮,是张北风。

  他的上家萧家骥叫碰;张医生便向阿巧姐说:“这就是宁波麻将算得精

  的地方;庄家头一张不打南风打北风,上家一碰,马上又摸一张,也许是张 南风,本来该第二家摸成后对的,现在是自己摸成双;这一摸味道就好了。”

  摸呀摸的,阿巧姐听来有些刺耳,便不理他;只见萧家骥拿张东风亮

  一亮,没有人要,便抬起手来将那张东风,往挂着的竹篮中一丢。 原来竹篮是这样的用处,阿巧姐心里有些着慌,脱口说道:“宁波麻将

  的打法特别。”

  “是的——。” 张医生马上又接口解释,由于海上风浪甚大,船会颠簸,所以宁波麻

  将讲究过目不忘,合扑着打;又因为船上地方小,摆不下大方桌,甚至有时 候团团围坐四个人,膝盖上支块木板,就当牌桌,这样自然没有富裕的地方

  来容纳废牌,因而打在竹篮里。

  “不过,”张医生看着船老大和萧家骥说,“这张桌子也不算太小,我们 照岸上的打法好了。”

  船老大当然不会反对;萧家骥却笑了笑——这一笑使得阿巧姐不大舒 服;觉得他有轻视之意,大不服气。

  “不要紧,不要紧。”她说,“照规矩打好了。” 这等于不受张医生的好意,然而他丝毫不以为忤。阿巧姐却是有点如

  俗语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硬记三家出张,颇以为苦。 打到一半,三家都似“听叫”,而她的牌还乱得很;而且越打越为难,

  生熟张子都有些记不住了。

  “这样子不是路道,只怕一副都和不成功。输钱在其次,面子输不起。” 她这样在心中自语着,决定改变打法。新的打法是只顾自己,不顾外面;只

  要不是三副落地,包人家的辣子,她什么生张都敢打。张医生打替她担心, 不断提示,那张牌出了几张,那张牌已经绝;阿巧得其所哉,专心一致管自

  己做牌,两圈不到,就和了一副清一色;一副三元;一副凑一色,手气大旺。

  “张先生,你下家的风头不得了。”船老大说,“要看紧点!” 越是这样说,张医生的手越松,不但不扣她的牌,还会拆搭子给她吃,

  而且还要关照:“阿巧姐,这张三万是第四张,你再不吃就没有得吃了。” 加上萧家骥打得很厉害,扣住了船老大的牌,很难得吃到一张;这样

  就几乎变成三个对付一个,船老大一个人大输,却不敢得罪主顾,打完四圈 装肚子痛,拆散了场头。

  阿巧姐一个人大赢;但牌打得并不有趣,自己觉得赢船家的钱不好意 思,将筹码一推,“算了,算了!”接着起身离去。

  这个慷慨大方的举动,自然赢得了船老大的感激与尊敬,因此照料得 很周到;一路顺顺利利到上海,胡雪岩也不劳张医生费心,按时服药,毫无

  异状。话虽如此,对张医生还是很重视的,所以一到上海码头先遣萧家骥去 通知,说有这样一位贵客,请他预备招待。

  古应春不在家,好在七姑奶奶一切都能作主。宁波的情形,前半段她 已听李得隆谈过;虽替胡雪岩的病担忧,但有阿巧姐在照料,也略略可以放

  心,估量着总要到年后,病势才会养到能够长途跋涉,不想这么快就已回上 海,自觉惊喜交集。

  于是匆匆打点,雇了三乘暖轿,带着男女佣人,直奔码头;上船先见 阿巧姐,后见胡雪岩,看他瘦得可怕,不免有点伤心,掉了两滴眼泪。

  “张先生不要笑我!”七姑奶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位小

  爷叔,这一阵子真是多灾多难,说到他的苦楚,眼泪好落一脸盆。不过总算 还好,命中有贵人相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才会遇着张先生这种医道高

  明心又热的人。”

  张医生也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姑奶奶,心直口快,大家不但服她,也有 些怕她;自己要在阿巧姐身上打主意,还非得此人的助力不可,因而格外客

  气,连声答道:“好说,好说。七姑奶奶才是天字第一号的热心人。”

  七姑奶奶最喜欢听人说她热心,觉得这个张医生没有名医的架子,人 既和气,言语也不讨厌,顿生好感;原来打算请他住客栈的,此时改了主意,

  “张先生,”她说,“难得来一越,多玩些日子!就住在舍下好了;只怕房子 太小,委屈了张先生。”

  话刚说完,阿巧姐拉了她一把,显然是不赞成她的办法;但话已说出 口,不能收回,只好看张医生如何答复,再作道理。

  “不敢当,不敢当。我年内要赶回去。打搅府上,只怕诸多不便。” 他是客气话,七姑奶奶却将计就计,不作决定:“先到了舍下再说。”

  她这样答道:“现在就上岸吧!” 第一个当然安排胡雪岩,轿子抬到船上,然后将胡雪岸用棉被包裹,

  象个“蜡烛包”似的,抱入轿内,遮紧轿帘。上岸时,当然要特别小心,船 老大亲自指挥,全船上下一起动手,搭了四条跳板,才将轿子抬到岸上。

  再一顶轿子是张医生;余下一顶应该是阿巧姐,她却偏要跟七姑奶奶 挤在一起,为的是有一番心事,迫不及待地要透露。

  七姑奶奶听阿巧姐刚说了个开头,就忍不住笑了;阿巧姐便有些气,“跟 你规规矩矩说,你倒笑话我!”她说。“我不是笑你,是笑张郎中癞虾蟆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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