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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42)

  这一下,等于心思完全显露,七姑奶奶便劝他:“小爷叔,家和万事兴! 婶娘贤慧能干,是你大大的一个帮手。不过我再说一句:婶娘也很厉害,你

  千万别惹她恨你。如果说,你想拿阿巧姐接回去,我哪怕跑断腿,说破嘴, 也替你去劝她。当然,成功不成功,不敢保险。倘或你下个决断,预备各奔

  东西,那包在我身上,你跟她好合好散,决不伤你们的和气。”“那,你倒说 给我听听,怎么样才能跟阿巧姐好合好散?”“现在还说不出,要等我去动

  脑筋,不过,这一层,我有把握。”胡雪岩想了好一会,委决不下,叹口气

  说:“明天再说吧。”

  “小爷叔,你最好今天晚上细想一想,把主意拿定了它;如果预备接回 家,我要早点替你安排。”七姑奶奶指一指外面说,“我要请刘三叔先在老太

  太跟婶娘面前,替你下一番功夫。

  胡雪岩一楞,是要下一番什么功夫?转个念头,才能领会,虽说自己 妻子表示不禁良人纳妾;但却不能没有妒意。能与芙蓉相处得亲如姊妹,一

  方面是她本人有意要作个贤慧的榜样;一方面是芙蓉柔顺,甘于做小服低。 这样因缘时会,两下凑成了一双两好的局面,是个异数;不能期望三妻四妾, 人人如此。

  七姑奶奶要请刘不才去下一番功夫,自然是先作疏通;果然自己有心, 而阿巧姐亦不反对正式“进门”,七姑奶奶的做法是必要的。不过胡雪岩也

  因此被提醒了;阿巧姐亦是极厉害的脚色,远非芙蓉可比。就算眼前一切顺 利,阿巧姐改变初衷,妻子亦能克践诺言,然而好景决不会长,两“雌”相

  遇,互持不下,明争暗斗之下,掀起醋海的万丈波澜,那时候可真是“两妇 之间难为夫”了。

  这样一想,忧愁烦恼,同时并生;因而胃纳越发不佳。不过他一向不 肯扫人的兴;见刘不才意兴甚好,也就打点精神相陪,谈到午夜方散。

  回到“小房子”,阿巧姐照例茶水点心,早有预备。卧室中重帷深垂, 隔绝了料峭春寒;她只穿一件软缎夹袄,剪裁得非常贴身,越显得腰肢一捻, 十分苗条。

  入手相握,才知她到底穿得太少了些;“若要俏,冻得跳!”他说,“当 心冻出病来。”

  阿巧姐笑笑不响,倒杯热茶摆在他面前,自己捧着一把灌满热茶的乾 隆五彩的小茶壶,当做手炉取暖;双眼灼灼地望着,等他开口。

  每天回来,胡雪岩总要谈他在外面的情形,在哪里吃的饭;遇见了什 么有趣的人;听到了哪些新闻,可是这天却一反常态,坐下来不作一声。

  “你累了是不是?”阿巧姐说,“早点上床吧!”“嗯,累了。” 口中在答应她的话,眼睛却仍旧望着悬在天花板下,称为“保险灯”

  的煤油吊灯。这神思不属,无视眼前的态度,在阿巧姐的记忆中只有一次; 就是得知王有龄殉节的那天晚上。

  “那哼啦!”她不知不觉地用极柔媚的苏白相依,“有啥心事?”

  “老太太要来了!” 关于接眷的事,胡雪岩很少跟她谈。阿巧姐也只知道,他全家都陷在

  嘉兴,一时无法团圆,也就不去多想;这时突如其来地听得这一句,心里立 刻就乱了。

  “这是喜事!”她很勉强地笑着说。

  “喜事倒是喜事,心事也是心事。阿巧,你到底怎么说?”“什么怎么 说?”她明知故问。

  胡雪岩想了一会,语意嗳昧地说:“我们这样子也不是个长局。” 阿巧姐颜色一变,将头低了下去,只见她睫毛闪动,却不知她眼中是

  何神色?于是,胡雪岩的心也乱了,站起来往床上一倒,望着帐顶发楞。 阿巧姐没有说话,但也不是灯下垂泪;放下手中的茶壶,将坐在洋油

  炉子上的一只瓦罐取了下来,倒出熬得极浓的鸡汤,另外又从洋铁匣子里取 出七八片“盐饼干”,盛在瓷碟子里,一起放在梳妆台上。接着便替胡雪岩

  脱下靴子,套上一双绣花套鞋。 按部就班服侍到底,她才开口:“起来吃吧!” 坐在梳妆台畔吃临睡之前的一顿宵夜,本来是胡雪岩每天最惬意的一

  刻,一面看着阿巧姐卸妆;一面听她用吴侬软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有 趣而不伤脑筋的闲话,自以为是南面王不易之乐。

  然而这天的心情却有些不同。不过转念之间,还是不肯放弃这份乐趣, 从床上一个虎跳似地跳下地来,倒吓了阿巧姐一下。

  “你这个人!”她白了他一眼,“今朝真有点邪气。”“得乐且乐。”胡雪岩 忽然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还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辰光,只有吃干点心。馄饨担、卖湖州粽子茶叶蛋的,都来过了。” 阿巧姐问道:“莫非你在古家没有吃饱?”“根本就没有吃!”

  “为啥?菜不配胃口?”

  “七姑奶奶烧的吕宋排翅,又是鱼生,偏偏没口福,吃不下。”

  “这又是啥道理?”

  “唉!”胡雪岩摇摇头,“不去说它了。再拿些盐饼干来!”他不说,她也 不问,依言照办;然后自己坐下来卸妆,将一把头发握在手里,拿黄杨木梳

  不断地梳着。房间里静得很,只听见胡雪岩“嘎吱、嘎吱”咬饼干的声音。

  “老太太哪天到?”阿巧姐突如其来地问。

  “快了!”胡雪岩说,“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住在哪里呢?”

  “还不晓得。”

  “人都快来了,住的地方还不知道在哪里;不是笑话?”“这两天事情多, 还没有功夫去办这件事。等明天刘三爷走了再说。有钱还怕找不到房子?不 过——?

  “怎么?”阿巧姐转脸看着他问:“怎么不说下去?”“房子该多大多小, 可就不知道了。”

  “这又奇了!多少人住多大的房子,难道你自己算不出来?”

  “就是多少人算不出来。”胡雪岩看了她一眼,有意转过脸去;其实是在 镜子里看她的表情。

  阿巧姐沉默而又沉着,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然后,站起来铺床叠被, 始终不作一声。

  “睡吧!”胡雪岩拍拍腰际,肚子里倒饱了,心里空落落地,有点儿上不 巴天,下不巴地似的。

  “你到底有啥心事?爽爽快快地说。牵丝扳藤,惹得人肚肠根痒。” 有何心事,以她的聪明机警,熟透人情,哪有不知之理?这样子故意

  装作不解,自然不是好兆头;胡雪岩在女人面前,不大喜欢用深心,但此时 此人,却成了例外,因此以深沉对深沉,笑笑答道:“心事要慢慢猜才有味

  道。何必一下子揭破?”

  阿巧姐无奈其何,赌气不作声;叠好了被,伺候他卸衣上床。然后将 一盏洋灯移到红木大床里面的搁几上,捻小了灯芯;让一团朦胧的黄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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