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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41)

  “我有两个办法,第一是要请人做一篇墓志铭,拿死者的这些冤屈都叙 上去;第二是花几吊银子,到京里请一位‘都老爷’出面,狠狠参他一本。”

  “参哪个?”

  “参王履谦、李元度、还有两江的曾制台。”

  “我看难!”古应春说,“曾制台现在正大红大紫的时候,参他不倒。再 说句良心话,人家远在安庆,救江苏还没有力量,哪里又分得出兵来救浙 江?”

  胡雪岩心里不以为然,但不愿跟古应春争执,“那末,王履谦、李元度 呢?”他说,“这两个人总是罪有应得吧?”“王履廉是一定要倒霉的;李元

  度就说不定了。而且,现在兵荒马乱,路又不通,朝廷要彻查也无从查起。 只有等将来局势平定了再说。”

  这一下惹得胡雪岩心头火发,咆哮着问:“照你这样说,莫非就让这两 个人逍遥法外?”

  胡雪岩从未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古应春受惊发楞,好半天说不出话。 那尴尬的脸色,亦是胡雪岩从未见过的;因而象镜子一样,使得他照见了自 己的失态。

  “对不起,老古!”他低着头说,声音虽轻缓了许多;但仍掩不住他内心 的愤慨不平。

  当然,这愤慨决不是对古应春。他觉得胡雪岩可怜亦可敬,然而却不 愿说些胡雪岩爱听的话去安慰他。“小爷叔,我知道你跟王雪公的交情。不

  过,做事不能只讲感情,要讲是非利害。”

  这话胡雪岩自然同意,只一时想不出,在这件事上的是非利害是什么? 一个人有了冤屈,难道连诉一诉苦都不能?然则何以叫“不平则鸣”?

  古应春见他不语,也就没有再说下去,其实他亦只是讲利害,未讲是 非;这一阵子为了替胡雪岩打听杭州的消息,跟官场中人颇有往来,王有龄

  之殉节,以及各方面对杭州沦陷的感想批评,亦听了不少。大致说来,是同 情王有龄的人多;但亦有人极力为曾国藩不救浙江辩护,其间党同伐异的论

  调,非常明显。王有龄孤军奋战,最有渊源的人,是何桂清,却是“泥菩萨 过江,自身难保”。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什么人要为王有龄打抱不平,争

  论是非,当然会触犯时忌;遭致不利,岂不太傻?

  古应春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庸俗卑下;但为了对胡雪岩的关切特甚, 也就不能不从利害上去打算了。这些话一时说不透彻;而且最好是默喻而不

  必言传,他相信胡雪岩慢慢就会想明白,眼前最要紧的是筹划那十二万银子; 以及替胡雪岩拟公文上闽浙总督。

  从第二天起,古应春就为钱的事,全力奔走。草拟公文则不必自己动 笔;他的交游亦很广,找了一个在江苏巡抚衙门当“文案委员”的候补知县

  雷子翰帮忙;一手包办,两天功夫连江苏巡抚薛焕批给胡雪岩的回文,都已 拿到了。这时,胡雪岩才跟刘不才说明经过,“三叔,”最后他说,“事情是

  这样去进行。不过,我亦不打算一定要这样子办。为什么呢?因为这件事很 难做。”

  刘不才的性情,是恨人家看不起他;说他是纨绔,不能正事;因而听 了胡雪岩的话,大不服气,“雪岩,”他凛然问道:“要什么人去做才容易。”

  “三叔,”胡雪岩知道自己言语不检点,触犯了他的心病,引起误会,急 忙答道:“这件事哪个做都难;如果你也做不成功,就没有人能做成功了。”

  这无形中的一顶高帽子,才将刘不才哄得化怒为喜,“你倒说说看,怎 么办法?”他的声音缓和了。

  “第一、路上要当心——。”

  “你看,”刘不才抢着说;回时伸手去解扎脚带;三寸宽的一条玄色丝带, 其中却有花样,他指给胡雪岩看,那条带子里外两层,一端不缝,象是一个

  狭长的口袋,“我前两天在大马路定做的。我就晓得这以后,总少不得有啥 机机密文件要带来带去,早就预备好了。”

  “好的,这一点不难。”胡雪岩说,“到了杭州,怎么样向那些人开口, 三叔,你想过没有?”

  “你方始告诉我,我还没有想过,”刘不才略略沉吟了一下又说:“话太 软了不好,硬了也不好。软了,当我怕他们;硬了又怕他心里有顾忌,不敢

  答应,或者索性出首。”“对了,难就难在这里。”胡雪岩说,“我有两句话, 三叔记住: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第六章

  一个多月以后,刘不才重回上海,他的本事很大,为胡雪岩接眷,居 然成功。可是,全家将到上海,胡雪岩反倒上了心事,就为借了“小房子”

  住在一起的阿巧,身分不明,难以处置,只好求救七姑奶奶。

  “七姐,你要替我出个主意;除你以外,我没有人好商量。”“那当然! 小爷叔的事,我不能不管。不过,先要你自己定个宗旨。”

  问到胡雪岩对阿巧姐的态度,正是他的难题所在,惟有报以苦笑:“七 姐,全本西厢记,不都在你肚子里?”七姑奶奶对他们的情形,确是知之甚

  深,总括一句话:表面看来,恩爱异常;暗地里隔着一道极深的鸿沟。一个 虽倾心于胡雪岩,但宁可居于外室,不愿位列小星,因为她畏惮胡家人多,

  伺候老太太以外,还要执礼于大妇,甚至看芙蓉的辞色;再有一种想法是: 出自两江总督行辕,虽非嫡室,等于“署理”过掌印夫人;不管再做什么人

  的侧室,都觉得是一种委屈。

  在胡雪岩,最大的顾虑亦正是为此。阿巧姐跟何桂清的姻缘,完全是 自己一手促成;如今再接收过来,不管自己身受的感觉,还是想到旁人的批

  评,总有些不大对劲。在外面借“小房子”做露水夫妻,那是因为她千里相 就于患难之中,因感生情,不能自己,无论对本身,对旁人,总还有句譬解

  的话好说;一旦接回家中,就无词自解了。

  除此以外,还有个极大的障碍;胡太太曾经斩钉截铁地表示过:有出 息的男人,三妻四妾,不足为奇;但大妇的名分,是他人夺不去的,所以只

  要胡雪岩看中了,娶回家则可,在外面另立门户则不可。同时她也表示过, 凡是娶进门的,她必须姊妹看待。事实上对待芙蓉的态度,已经证明她言行

  如一;所以更显得她的脚步站得极隐,就连胡老太太亦不能不尊重她的话。 然而这是两回事。七姑奶奶了解胡雪岩的苦衷,却不能替他决定态度,

  “小爷叔,你要我帮你的忙,先要你自己拿定主意,或留或去,定了宗旨, 才好想办法。不过,”她很率直地说:“我话要说在前头,不管怎么样,你要

  我帮着你瞒;那是办不到的。”

  有此表示,胡雪岩大失所望。他的希望,正就是想请七姑奶奶设法替 他在妻子面前隐瞒;所以听得这句话,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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