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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7_寒川子【第7部完结】(62)

  “福祸相倚,善恶相随,无善则无恶,若不弃善,何以弃恶?”

  “嗯,是这个理!”惠王恍然有悟,倾身向前,“还有否?”

  “顺天之道,应人之命,是谓天人合一,大王若是做到天人合一,可得永年矣!”

  听到永年二字,惠王又吸一口长气,眼中冒光:“寡人,不不不,魏罃如何方能做到顺天之道,应人之命呢?”

  “大王可曾见过庖丁解牛吗?”

  “魏罃不忍见血,是以远离庖厨。”

  “庄周昔年游历于赵,亲见庖丁解牛。那庖丁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踏,膝之所抵,刀之所向,牛之所解,莫不合于节奏,中于音律,就好像他是在循着《桑林》《经首》的优美旋律起舞似的。”

  “神技呀!”惠王赞道,“他是如何达到这般境界呢?”

  “庄周也是这般问他,那庖丁应道,‘无他,合于道而已。在下初解牛时,所见皆牛;三年之后,目无全牛;及至今日,在下只以神遇,不以目视。解牛之时,在下循依天理,避实就虚,切中肯綮,凭直觉所向披靡。良庖一年一换刀,因为他是割的;庸庖一月一换刀,因为他是砍的。在下之刀已十九年矣,解牛数千,刀刃仍如刚刚磨过一般。为什么呢?骨节有间,刃却无厚;以无厚入有间,在下就悠然自得,游刃有余了。不过,即便如此,每逢筋骨交错处,在下仍要全神贯注,小心动刀,待关节自解,牛体如土委地,在下方才吁出一口气,提刀起立,举目四顾,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矣。’”

  庄周一席话讲完,惠王连叫数声:“痛快,痛快!”

  几人遂将朝事尽忘一边,就着养年话题扯开去,这儿转转,那儿站站,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是昏黑。

  看到时辰不早,惠施起身告退,惠王兴致却是不减,留下庄周作长夜之谈。

  张仪走后,庞涓再也坐不住了。张仪此来,显然不为睦邻。秦、魏血仇越结越深,函谷烽火未熄,剑拔弩张,这厮扬言睦邻,简直就是笑话。

  非为睦邻,却是为何?

  庞涓坐于静室,将张仪出山之后,入楚灭越、入秦即击败公孙衍入相诸事连成一条线冥想一夜,又将他的连横之语细细盘算一遭,越发断定其来意不善,于次日晨起,驱车直驰王宫。

  庞涓直入后宫,当值内臣入内禀报,不一时,毗人迎出,拱手道:“陛下一宵未眠,此时刚刚安歇,敢问武安君有何要事?”

  “一宵未眠?”庞涓吃一大惊,“陛下龙体——”打住话头。

  “回武安君的话,”毗人微微一笑,“陛下龙体大有好转,昨夜与人畅谈,是以一宵未眠。”

  “与人畅谈?”庞涓又是一惊,眼珠子一转,赔上笑脸,“敢问阁老,陛下与何人畅谈,这般尽兴呢?”

  “是惠相国朋友,姓庄名周,嘴巴特能讲。”

  “哦?”庞涓心里一寒,脸色变了,“难道比惠相国还能讲?”

  “嗨,只要他在场,就没有惠相国插话的地方。”

  “乖乖,”庞涓咂下舌,声音压低,“敢问阁老,庄先生这都与陛下讲些什么?”

  “都是些养生怡年的话题,什么天呀地呀,阴呀阳呀,把老奴都听晕了。”

  听到只是这些,庞涓吁出一口气,换作笑脸:“好哇,好哇,难怪陛下开心呢。陛下龙体,是得好好将养。”

  “是哩。武安君没有大事吧?”

  想到所奏之事也并不急,方才是自己急火攻心了,庞涓这也松弛下来,拱手笑道:“不急,不急,在下只是刚从渑池回来,欲向陛下禀报军中之事,好让陛下安心。”

  “若是不急,就请武安君晚几日再来。看这样子,陛下与庄先生有的聊呢。”

  “好好好,陛下开心就好!”

  庞涓拱手辞别,大步出宫,正欲上车,旁有一人直走过来,双手呈上一封信函。庞涓打开,里面是块羊皮,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涂鸦草图。

  庞涓目光落在图上,左看右看,愣是没有看出名堂。图上净是线条,所有线条无不指向那个地址。线条或曲,或折,或交叉,或重叠,似是随意勾勒,又似匠心独运。庞涓凝眉一时,盘问送信人,不想是个哑巴。

  庞涓挥退哑巴,再去琢磨那图,越琢磨越是气恼,将信“啪”地扔在地上,叫车夫打道回府。走有一时,庞涓又叫停车,吩咐车夫返回,亲手拾起仍在原地的羊皮,又审一时,狠狠心,吩咐车夫照信中地址驰去。

  是个寻常客栈。

  早有人候在门外,见是庞涓,拱手相请。

  此客栈附近就是刑狱,客户多与刑狱相关,少有其他人来。想到此处戒备颇严,刑狱又归白虎管辖,庞涓并无惧心,大步随他走入里厢,连进二门,步入一套雅院。

  那人引庞涓入院,伸手朝堂中礼让,拱手退出。庞涓略一迟疑,大步入堂,进得堂门,见堂中端坐一人。对面客席空置,显然是为他备下的。

  庞涓直望过去。

  那人一袭白衣,长发披肩,模样洒脱,身上并无武器,背他而坐。庞涓四顾审视,见并无异常,遂走过去,撩起衣裳,在客席坐定,重重咳嗽一声。

  那人扭转身体。

  是张仪!

  “庞兄,在下恭候多时了!”张仪拱手,眯着眼笑。

  “你……”庞涓这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指向张仪,“邀在下来此何干?”

  “喝酒呀!”张仪击掌。

  一阵脚步声响,一溜仆从络绎而来,每人皆端一只食盘,无不是珍馐异味,最后一人提着一个大酒坛。

  一切摆好,仆从为二人各斟一爵,退出。

  张仪端起,朝庞涓举道:“庞兄,请!”

  “要是在下不喝呢?”庞涓不睬酒爵,只盯张仪。

  张仪一饮而尽,一边放爵,斟酒,一边斜他一眼,缓缓说道:“那就是和酒过不去了!”

  “哈哈哈哈!”庞涓大笑数声,端起酒爵,一饮而尽,亦自己斟酒,边斟边道,“你为何认定在下一定会来?”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张仪再次端爵,拱手。

  庞涓咂吧几下嘴皮子,从袖袋里摸出那张羊皮,指着那画道:“好吧,在下认栽。你这讲讲,此图可有深意?”

  “有呀,”张仪瞄他一眼,朝羊皮努下嘴,“是一张棋盘,纵横各有道道,庞兄亦为爱弈之人,当能看出才是。”

  “棋盘?”庞涓大是惊愕,再次瞄向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半是自语,半是诘问,“棋盘当纵横交错才是,这图却……”

  “呵呵呵,”张仪笑道,“它们不也是纵横交错吗?”

  “可它们是弯的,扭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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