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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7_寒川子【第7部完结】(65)

  “是。”

  “你到山里观天,是山顶的地高,还是山谷的天高呢?”

  “这个……是哩,山谷的天,当然要比山顶的地低。”

  “这就是了。高与低是相对的。如此类推,没有绝对的日中,也没有绝对的日睨,生与死也是一样,生即死,死即生。”

  “这这这……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怎能一样呢?”

  “譬如说你吧,你出生这日,是最小的数,零岁,你死那日,是最大的数,譬如说八十岁。在零岁与八十岁之间,你活一岁,就少一岁,换言之,就死去一岁。你今年三十五岁,离死还有四十五岁,因而你可以说,我已活过三十五岁,还能再活四十五岁,同时,你也可以说,我已死去三十五岁,还能再死四十五岁。”

  “真还是这个理呢。”樗里疾摸摸头皮,恍然有悟,“那……南方有穷而无穷,这个何解?”

  “四方无限,是不?”

  “是哩。”

  “四方既无限,何处是南方?譬如以此地为准,南方之地称作南方,可到南方之后,你还会遇到南方,因而南方是无穷的。但南方也是有穷的,因为南方永远是相对的,无论怎样的南方,相对于它的北面,它就是有穷的。”

  “是是是,”樗里疾拍拍脑门,交口赞道,“真是大道理嗬!今日适越而昔来,这个何解?今日才适越,怎能昨天就到了呢?”

  “这话是你理解错了。日即为时,今日即为今时,因为今与昔是对应的。什么是今呢?今就是现在。什么是昔呢?昔就是现在之前。现在永远是瞬时的,可以短到不能再短,你刚说现在,现在就成过去了。你说现在适越,话音尚未落地,它就成过去了,成为昔了。”

  “乖乖,”樗里疾又是一拍脑门,“他这不是钻牛角尖吗?连环可解呢?这个最让在下想不通了。”

  “你若换个说法,‘环方连方解’,或就悟开了。”

  “环方连方解?”樗里疾陷入长思,有顷,猛地睁眼,兴奋道,“就是说,这环在初连时,就是它的解时!”

  “哈哈哈哈,”张仪伸出拇指,笑应道,“若是你光顾惠门,就凭此语,该当不会被他扫地出门了。”

  “说起惠门,”樗里疾亦笑一下,切入正事,“大人此去,可否见到庄先生了?”

  “还没有。庄先生这在王宫里正哄魏王开心呢。”

  “魏王若是开心了,不定会重用此人?当初惠施……”

  “你就甭操这个心了。”张仪呵呵笑过几声,扬手打断他,“庄先生不是笼中鸟,圈不过三日,必会飞走。在下给惠相国留下话把子了,两日之后再去拜访。”

  真让张仪说着了。庄周被惠王圈到第三日,就对二百余亩大小的御花园玩腻味了,连说话的姿态也渐渐怠倦起来。魏惠王却是不同,自从听过庖丁解牛的事,对庄周的养生之道大感兴趣,扯住他问个没完没了。

  是的,魏惠王有理由这么做,因为他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尤其在函谷战后,惠王的霸业之梦渐成泡影,一向雄健的身体一如其雄心,无时无处不显露出败象。但惠王不想死。生命于他而言,也不是死与不死的事,是他眼下真的还不能死。太子申仍旧立不起来,其他公子论贤不及太子申,论能不及公子卬,没有一个让他放心,惠王实在不敢设想一个没有自己的魏国,至少是现在。

  然而,养生是个大且玄的话题。庄周左论右譬,从入门到玄妙,惠王越听越觉得高深。庄周急了,决定不再讲道理,直接带他实修,从斋心修起。

  “好好好,”惠王连声应诺,“请问先生,斋心从何做起?”

  “斋心就如这般,”庄周坐定,两手抱在丹田上,闭目息气,“口舌不可说话,身体不可动作。”

  “这个容易。”惠王亦如庄周坐定,手抱丹田。

  “气须沉,息须缓,意不可游,驻守丹田,神不可走,驻守心田。”

  “这个也不难,”惠王急不可待了,“先生,斋多久为好?”

  “斋心自是越久越好,只是,就你而言,若能斋上两个时辰,在下就肃然起敬了。”

  “两个时辰?”惠王大是不屑,长吸一口气,转对毗人,“毗人,什么时辰了?”

  “刚入申时。”

  “好。”惠王朗声吩咐,“寡人与庄先生这就比赛斋心,以一昼一夜为限,你作裁夺,至明日申时,先起身者为输。”

  “陛下?”毗人急道。

  惠王却不睬他,转对庄周,抱拳道:“先生,请吧。”

  见惠王逞强比试,庄周朝他笑笑,站起身,帮他摆正姿势,而后大襟一摆,在离他不远处潇洒坐定。

  接后几个时辰里,庄周渐入佳境,端坐如钟,纹丝不动,状若枯木,惠王却如同受刑。

  惠王原也有些修炼功夫的,只是近来心绪不宁,这又遇到庄周,免不得相形见绌。前面两个时辰,惠王尚能坚持,到第三个时辰上,惠王眉须皆动,指节屈伸,龇牙咧嘴,小动作越来越多。熬到后半夜,惠王挠耳抓腮,呼吸不匀,显出各种不自在来。

  守在一边的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琢磨良久,认定是夜寒袭人,吩咐宫女取来两块毯子,一块搭在惠王肩上,另一块搭在庄周肩上。几乎是出于本能,庄周肩膀一抖,毯子落地。惠王见状,只好也抖肩膀,连抖几下,毯子非但没落,反而搭得更踏实了。惠王由不得看向毗人,原本请他取掉毯子,不想毗人干脆拾起庄周的毯子,轻轻搭在惠王的两条老腿上。

  惠王轻叹一声,闭眼作罢。

  一日一夜只为斋心,惠王之心却一时一刻儿也未落定,只如猿马般肆意奔腾。心累身亦累,惠王再也吃不消了。勉强撑到第二日午时,爱逞强的惠王终于放弃抗拒,身子一沉,头一歪,倚在树干上呼呼睡去。

  庄周却如算计过一般,恰好在申时出定。见惠王呼噜打得山响,涎水顺嘴角流出,庄周苦笑一下,起身绕花园悠悠漫步。

  惠王醒时,天色已近黄昏。

  毗人伺候洗过,用过便餐,惠王自觉不好意思,朝庄周拱拱手道:“魏罃算是明白了,这看似容易之事,其实真正难呢。我观先生立马入静,而魏罃之心却如猿马奔腾,总是想东想西。敢问先生是何缘故?”

  “你心绪不宁,心窍不开,是以心不能静。”

  “先生可有宁心、开窍之道?”

  “无他,顺天应人即可。”

  “如何方能顺天应人?”

  “抱元守一。”

  “这……”惠王紧皱眉头,“如何方能抱元守一?”

  “凝神于心,用志不分。”

  “凝神用志,先生可有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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