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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7_寒川子【第7部完结】(64)

  然而,以何身份到惠相国府上造访,倒让张仪颇费思量。若是谈论国事,当在朝堂,一应事务已由太子申交代朱威商谈;若是两国相辅交流,也无非是互相客套几句。话不投机半句多,就凭自己身份,惠施必不愿多谈。直接求问庄周更是不妥。庄周不过是惠施门客,自己仅为一个门客而造访大魏相府,叫大秦相国的颜面哪里存去?

  正愁无个入口,副使樗里疾出点子道:“据在下所知,南来北往士子,不通名实者,无缘惠相府之门。相国何不以名实辩他?只要讨教学问,想那庄周,必按捺不住,不请自到。”

  “妙哉!”本性好战的张仪击案大叫,“你这讲讲,在下如何辩他?”

  樗里疾再无二话,将惠施的“观物十事”书在一块木板上,指板道:“惠子府中,常年悬挂此板,凡登门士子,解出一条者,自请出门;解出三条者,赏茶点;解出五条者,好酒好菜款待;解出八条者,可为贵客;十条全解者,引为知己;一条解不出者,扫地出门。”

  张仪瞄向那板,聚精会神。

  “还有一点相国须知,”樗里疾凑近,压低声音,“迄今为止,入相府解题者,多被扫地出门,能喝茶点者少之又少,至于好酒好菜……”顿住不说了。

  “晓得了。”张仪摆手,指指门口。

  见樗里疾识趣退出,张仪闩起房门,面对木板,祭出鬼谷中修来的静定功夫,苦苦冥思,一夜未解。鸡鸣时分,张仪灵光一现,将鬼谷先生开示的捭阖大道导至玄冥,恍然有所悟,逐一引证,终至大悟。待天色大亮,张仪已然成竹在胸,伏枕睡去。及至中午,张仪醒来,将凌晨所悟细细琢磨一遍,换上一身士子袍,兴致勃发地踏上征途。

  听闻张仪登门,惠施不敢怠慢,迎至客堂,分宾主坐下。

  惠施原以为张仪此来是谈国事的,显然不乐意接待,一落席即入主题,一副点到即止的赶客架势:“听闻特使乃百忙之身,今朝光临寒舍,敢问可有惠施效力之处?”

  “先生客气了,”张仪不称相国,直呼先生,同时正正衣襟,坐坐踏实,摆出赶也不走的论战架势,“听闻先生通达名实,在下不才,此来特向先生求教学问,望先生不吝赐教。”

  惠施略吃一惊,目光锁在他的士子服上。自张仪进门,他一直没忖明白此人初次登门,何以自贬身价,没想到他这是上门挑战来了。

  尽管对手是名噪天下的鬼谷子高徒,仅凭三寸之舌就灭掉越国,但这论辩名实,惠施却无怯意,闭目有顷,微微一笑:“既为辩论而来,在下规矩,你可晓得?”

  “晓得。”

  惠施“啪啪啪”连击三掌,候在旁侧的书童应声而入,走到堂前,“唰唰唰”几声,拉起一根垂竿。垂竿连着两根丝线,系起一块宽约丈许、长约三尺的漆板。

  书童将面板拉到一定高度,在墙上固定。

  板上由左及右赫然写的,正是惠施名震八方的观物十事:一、至大无外,至小无内

  二、无厚千里

  三、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四、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五、万物毕同毕异

  六、南方无穷而有穷

  七、今日适越而昔来

  八、连环可解

  九、天下之中,燕之北,越之南

  十、天地一体

  惠施扫一眼那板,看向张仪,伸手礼让道:“张子,请。”

  “先生,”张仪凝视那板,有顷,拱手道,“在下斗胆试解,谬误之处,请先生教正。”

  “张子不必客气。”

  “观物十事,锁钥在八,连环可解也。”张仪一字一顿。

  张仪出口即点要穴,倒让惠施暗吃一惊,但旋即恢复镇定,淡淡一笑,转对书童:“上茶!”

  之前是解对三事才上茶,此人只说一句,主人即让上茶,显然出于童子意外,不由得看向惠施,见他眯眼看过来,不敢怠慢,急急端上茶点,低头退去。

  “张子,请!”惠施端起茶盏,拱手礼让。

  二人各自饮毕。

  “连环何解,还请张子详示。”惠施放下茶盏,二目凝视。

  “十事连环,由一而生十,解一而释十。”

  “一在何处?”

  “一在第十事,天地一体。”

  惠施吸口长气,良久,倾身问道:“请问张子,天地如何一体?”

  “至大无外,至小无内,天地是以一体;无厚不积,其大千里,天地是以一体;天地同卑,山泽同平,天地是以一体;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天地是以一体;南方无穷而有穷,天地是以一体;今日适越而昔来,天地是以一体;天下之中,燕之北,越之南,天地是以一体……”

  “不愧是鬼谷先生高足。”惠施竖拇指赞过,转对书童,“通知膳房,准备好酒好菜。”缓缓起身,伸手让道,“老朽有请张子后花园中赏春,还望张子赏脸。”

  “谢先生抬爱。”

  二人移至后花园里,闭口不谈国事,亦不谈天下治理,只论名、实、义、理,直谈得天色昏黑,张仪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啧啧啧!”早在守候的樗里疾连声赞叹,“在下原以为相国此去,倘若混个茶点,已是了不得的,没想到大人竟然连好酒好菜也混上了!”

  “不仅混上,还与惠相国成了至交呢!”

  “真的么,”樗里疾赶忙拿过木板,“不瞒大人,你走之后,在下就在琢磨,这也琢磨大半天了,越琢磨越晕头。”

  “莫说是大半天,即使三年,想你也琢磨不出来。”

  “呵呵呵,是哩,”樗里疾憨笑几声,指着板道,“你这快给解解,何为‘至大无外,至少无内’?”

  “这个是总纲,所以排在第一。无外的至大,是不能再大,也就是无边之大;无内的至小,是不能再小,也就是无边之小。无边之大与无边之小即最大的大和最小的小,这是两个不可定的数,但在这两个不可定的数字之间,其他所有数字都是可定的。既是可定的,就是相对的,后面所有答案,全部缘于这个相对。”

  “这这这……”樗里疾挠挠头皮,“你不讲我还明白,你越讲我越糊涂了!”

  “就是下面的这一条吧,无厚千里,无厚就是最薄,薄到不能再薄,但再薄之物,也能形成一个面,这个面伸开去,可达千里。”

  “这个不讲了,在下这脑瓜子笨哩。”樗里疾摇摇头,仍是不解,转向后面,“天与地卑、山与泽平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天总该比地高才是。”

  “天在哪里?”

  “这……天在头顶呀。”

  “就是说,地上是天,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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