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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_[英]阿加莎·克里斯蒂【完结】(47)

  “他后来怎么样了?我曾听说他住进了医院,后来就没消息了。”

  我介绍了我哥哥的生活的情况,他如何被送回家等死,虽然医生说他活不多久了,可他又活了几年。

  我和德怀尔上校从此结为好友。有时我去他那里吃饭,有时他来我旅馆进餐;我们的话题总是扯到肯尼亚、乞力马扎罗山、乌干达和维多利亚湖,以及我哥哥的一些轶事上。

  德怀尔上校以一种专横和军事化的方式给我安排了下次出国旅行的游玩日程。“我给你安排了三次旅行,”他说,一旦你合适,我又脱得开身,我就跟你定下时间。我想到埃及什么地方碰头。”接着他把旅行计划讲给我听。

  我脑海里时常出现疑窦:这样的日程安排我身体吃得消吗?也许,我们俩人都知道这种安排不过是想想而已。他是个孤僻的人。德怀尔上校行伍出身,过着严格的军旅生活,而且渐渐地与不愿离开英国故土的妻子产生了隔阂。据他说,她所关心的就是在幽寂的路边有所清静的小房子过日子;他的孩子对他回家休假毫无亲热的表示。他们认为他去原始地区旅行是荒唐的。

  这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天气渐渐地变了。炙人的太阳见不到了,甚至偶尔会下场雨。我订了回国的票,可能我会怀着遗憾之情告别巴格达,但也不尽如此,因为我已经制订了重返巴格达的计划。

  3

  回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我搭乘劳埃德·的里雅斯蒂诺号船去贝鲁特旅行。在那儿住了几天,再次随奈恩运输公司的车队穿越沙漠。船离开亚历山大勒达沿海岸航行。海面波浪起伏,我身体有些不适。在船上,我注意到另一位妇女,这位叫西比尔·伯内特的妇女后来告诉我,她也不习惯于颠簸的海浪。入们通常叫她鲍夫·伯内特,是当时的空军少将查尔斯·伯内特爵士的妻子,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去和丈夫团聚。她是个很有见地的女人,心直口快,爱好旅行和观赏异国风光,她在阿尔及尔有一套漂亮的住宅。

  同行的人中,还有一些英国天主教徒,她们去伊拉克瞻仰《圣经》中提到过的地方。领头的是一个面目凶恶的女人,叫威尔布里厄姆婶婶,西比尔·伯内特说她活像个大甲虫,说得太对了。她是个人人都想和她作对的女人。

  我们到了巴格达,我拜会了几位老朋友,在那痛快地玩了四五天,随后就接到伍利夫妇的电报,去了乌尔。

  这年六月,我曾在伦敦见过他们,当时他俩回家探亲,我还把刚刚买下的克莱丝威尔街巷中的一幢小房子借给他们祝就在他俩修缮房屋时,他们为我安排了一项迷人的计划。

  我在初夏前一星期左右到了乌尔,待他们收拾好行李后,就和他们一道走,穿过叙利亚,直奔希腊,能和他俩同行去希腊的德尔法,我很高兴。

  我顶着沙漠风暴到了乌尔。以前在那儿旅行曾遇到过沙漠风暴,但这一次更猛烈,持续了四五天。我从没领教过四周到处弥漫着沙粒的情景。尽管窗户紧闭,还挂着防蚊帘,可到了晚上,床上仍是一层沙子。虽然睡前到门外抖干净,但次日早晨脸上的沙子还是不少。整整受了五天的罪。

  然而我们却谈天说地,大家一团和气,我在那儿过得有滋有味。

  伯罗斯神父又到了那里,还有建筑家威特伯恩,这次还有伦纳德·伍利的助手马克斯·马洛温,他已经当了五年助手了,可前一年我来时他刚好不在。他是个身材削瘦,皮肤黝黑的青年人,沉默寡言,极少开口,但对自己分内之事极为熟悉。

  我很快看到他善于处事。他和工匠们关系融洽,更难为他的是,把凯瑟琳·伍利哄得团团转。凯瑟琳对我说:“马克斯当然是个出色的助手。我不知道要是这些年没有他会怎么样,我想你会喜欢他的。我派他陪你去纳杰夫和卡尔巴拉。纳杰夫是穆斯林死者的圣城,卡尔巴拉那儿有座建筑精美的清真寺。我们收拾妥当后去巴格达,他陪你去那里。你沿途可以看看尼普尔。”

  “哦。”我说,“但是,他难道不想去巴格达吗?我是说,他回家前要去那儿看看朋友吧。”一想到让这个年轻人陪着就不痛快,他在乌尔操劳了三个月,或许要一个人去巴格达玩一玩呢。

  “噢,不会的,”凯瑟琳肯定地说,“马克斯会乐意的。”

  像马克斯这样在艰苦的考古发掘地努力工作。终于可以去休息,可以去散散心的年轻人,牺牲自己时间开车陪一位比自己年长,对考古一窍不通的陌生妇女去看什么风景,大家竟都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看来马克斯把这事也当作很自然的事了。他是个表情庄重的年轻人,我在他面前有些紧张。我暗自有些揣揣不安。是不是应该向他表示歉意。我也确实结结巴巴地向他透露过这趟旅行不是我的主意,可马克斯却表现出蛮不在乎的样子。他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回家可以一程一程地走,先和伍利夫妇一道走,既然他已到过德尔法,就和他们分手,去看看巴萨神庙和其他希腊名胜。

  他本人也愿意去尼普尔看看。那是个值得玩味的地方,去那儿他总是兴致勃勃,当然还有纳杰夫和卡尔巴拉,全值得一看。

  我俩如期起程。在尼普尔玩得很痛快,尽管累得精疲力竭。

  晚上七点左右,我们到了迪瓦尼亚,我们住在迪希伯恩斯家过夜。

  这一晚真让人费解。迪希伯思斯太太四处应酬,不但要和身旁的人交谈,还要照应我和马克斯。马克斯回答得彬彬有礼;传教士夫妇一言不发,做妻子的死死盯着丈夫,而他却绞扯着手绢。

  我打着瞌睡,朦胧中脑子里冒出一个地道的侦探故事的情节。一位传教士因精神过分紧张而渐渐地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精神紧张?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每到一地,他都绞扯着手绢,把手绢撕成碎片,从而提供些线索。线索、手绢、碎片,天旋地转,我打瞌睡差一点滑到椅子下面去。

  这时,左耳旁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所有的考古学家,”迪希伯恩斯先生不怀好意地说,“都是骗子。”

  我睡意全没了,琢磨着他这个人和他的话。他这话是挑衅性地冲我来的。我觉得维护考古学家的信誉没什么必要,于是就口气温和地说:“你凭什么认为他们是骗子呢?他们说假话了吗?”“一切。”迪希伯思斯先生说。一切都是假的,说什么他们知道文物的年代了,挖掘出什么东西,什么这是有七千年的历史楼,那件有三千年之久唉,什么这个帝王那时当政啦,另外那个帝王取而代之啦,骗子,统统是骗子,无一例外。

  “难道这还会有假吗?”我说,

  “果真如此?”迪希伯恩斯先生嘲讽地一笑,不说话了。

  我和传教士说了几句话,可他没什么表示。接着迪希伯恩斯先生再次打破了缄默,透露出他愤愤不平的缘由:“一般情况下,我都得把起居室让出来给考古学家那家伙。”

  “噢,”我不安地表示,“对不起,我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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