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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_[英]阿加莎·克里斯蒂【完结】(48)

  第二天清晨五点,我们上了路。我俩造访了纳杰夫,那的确是个迷人的地方,真正的墓地,死者的城市。带着黑色面罩的穆斯林妇女来来往往地哭泣着。这是极端分子的温床,不是随便可以来的,需要事先通知警察,他们会注意是否会发生狂热冲突。

  我们离开纳杰夫,前住卡尔巴拉,那儿有漂亮的清真寺,拱顶金碧辉煌。这是我第一次走到近处观赏它。我们在警察哨所里过夜。在维多利亚时代长大的我,夜里去叫醒一个不太熟悉的年轻人,请他陪我去厕所,真是不可思议的事。然而很快就习惯了。我叫醒了马克斯,他又叫来一个警察,警察提了盏灯,我们三人走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个奇臭难闻的地方。马克斯和警察又陪着我一起回到了住处。

  第二天早晨吃了早饭,一个正在采摘玫瑰花的花匠,拿着一束花走过来。我站在那儿等着,准备报之以优雅的一笑。我丝毫也没料到,他竞不睬我一眼地径直走到马克斯前,深深地鞠一躬,把花递给他。马克斯呵呵一笑,对我说,“这是东方,馈赠都是给男人而不是给妇女。”

  在回巴格达的路上,我们不时地停下来到古遗址的土丘上看看,去四周转转,捡起陶瓷碎片。我尤其对那些有釉的碎片着迷。鲜艳的颜色:碧绿、青绿,湛蓝,还有一片有金色图案的碎片,都是些马克斯不感兴趣的近代的东西,可他对我的爱好抱宽容的态度,我俩收集了一大口袋。

  凯瑟琳和莱恩·伍利早已到达巴格达,对我们迟到一天颇为不快,这是由于绕道乌凯迪尔的结果。我被开脱了责任,因为我只管手拎个小包跟着走就是了,不晓得到什么地方去。

  过了几天,我们坐火车离开巴格达去基尔库克和摩苏尔,登上返回的旅程。我的朋友德怀尔上校到巴格达北站为我们送行。

  到阿勒颇的第二天,凯瑟琳本来没发烧,可她却说不舒服。她那付神情容不得身边有任何人。

  “我真不知如何是好。”莱思手足无措地说。

  “喂,”他给我的印象不错,我安慰他说:“我想她自己知道怎么办最好。大概她不要别人打搅她,我晚上再看她,那会儿她会好一些。”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马克斯和我去卡拉特——锡曼探访十字军的城堡。莱恩说他自己留在旅馆。如果凯瑟琳需要什么,他好随时照应。

  马克斯和我兴高采烈地走了。天气晴朗多了,车开得挺顺当。我们沿盘山路行驶,四周到处是灌木丛、红牡丹和成群的绵羊,后来随山路缓缓而上,绵羊变成了黑山羊及小羊羔。我俩终于到了卡拉特——锡曼,随即开始野餐。我俩席地而坐,环顾周围,马克斯讲述着他的身世,他的生活。他即将离开大学时就交上了好运,在伦纳德·伍利手下找了这份工作。我俩又四处捡了些陶片,待夕阳西照时我们才起身回去。

  我们离开阿勒颇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清晨,马克斯带我去看五花八门的教徒。这令人相当紧张。

  我俩看到了马龙派教徒,叙利亚天主教徒,希腊东正教徒,聂斯托里教徒,以及许许多多我记不得名称的教徒。其中一些人我叫他们是“洋葱教士”,就是说,他稠带着像洋葱那样的圆圆的头巾。希腊东正教堂最使人念念不安,因为在那儿我和马克斯不容分说地被分开,我和其他女人—起被挤到教堂一边。这是个充满神秘气氛的仪式,大部分在祭坛帷幔后进行。帷幔后圆润响亮的声音随着缭绕的香火传到厅堂里。大家都按指定的间隔捣蒜式地鞠躬。后来马克斯才找到我。

  4

  离开阿勒颇,我们乘船去希腊,沿途时常靠岸。到雅典时。我感到少有的高兴,满怀着期待。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我清楚地记得我站在旅馆的接待柜台前,接过一叠邮件,最上面是几封电报。至少两星期没得到家里的音讯了,我心头笼罩着不祥的阴影。我打开电报,他们告诉我罗莎琳德患了肺炎。

  由于突如其来的震惊,我昏昏沉沉地挪动着脚步,突然把脚迈进了雅典街道旁的树坑里,踝骨严重扭伤,无法走路了。我坐在旅馆里听着莱恩和凯瑟琳的宽心话。心里惦记着马克斯去哪儿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两轴绷带和一块膏药。他轻声地解释说他在路上会照顾我和我的脚伤。

  “但是你要去达萨庙啊,”我说,“你不是去见什么人吗?”“噢,我改变计划了。”他说,“我考虑该是回家的时候了,这样可以和你一道走。我可以扶你去餐车或给你弄点吃的,结你当个帮手。”

  这真是求之不得了,简直不能相信。我想,而且一直这么认为马克斯真是个好人:他不言不语,没什么同情之类的话,可他干实事。他会急人所需,使你得到莫大的慰藉。

  我和马克斯次日晚上就启程了。一路上他给我讲了许多有关他的家庭的事情,他的弟兄,他的父亲以及他的母亲——一个爱好艺术、喜好绘画的法国女人。

  一到伦敦。我就提心吊胆地给家里打电话,已经五天没听到家里的消息了。听到我姐姐告诉我罗莎琳德好多了,已脱离了危险,恢复得很快等情况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尽管罗莎琳德明显在迅速康复,我见到她仍吃了一惊。

  我当时对孩子患病时变化之快毫无经验。罗莎琳德看上去瘦了,高了,无精打彩地靠在扶手椅上,一点也不像我的孩子。

  作母亲的自然都宠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呢?可是我情不自禁地认为我女儿比大多数孩子更逗人喜爱。她有一种本事,回答问题常出人意料之外。一般人往往会想到孩子的答案,而罗莎琳德的回答常使我吃一惊。也许是她身上有爱尔兰血统。阿尔奇的母亲是爱尔兰人,大概是从她的爱尔兰祖母那儿继承了这种出其不意的本事。

  当人们三岁、六岁、十岁或二十岁时,大家没什么差别。

  大概在六七岁时这点尤其明显,因为还不到会做作的年龄。

  而到了二十岁,人们就会扮嘴脸或赶时髦了。如果时尚推祟理智,你就会变得文质彬彬;如果姑娘们愚蠢轻浮,大家都不例外。然而随着生活的进程,你就会腻味这套做作的角色,于是又恢复了个性,日复一日地恢复了本色。这有时会使周围的人惶惑不解,然而却使本人得到了解脱。

  我琢磨这是否适用于创作。初学写作时,通常极端崇拜某一作家,不自觉地模仿其风格。其实这种风格并不适合于你,因此写得不伦不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祟拜的影响减弱了。你仍然佩服某些作家,甚至还希望写得像他们那样,但是显然达不到。你大概懂得了文学创作谦卑感。如果我的作品像伊丽莎白、鲍思、穆里尔、斯帕克或格雷厄姆、格林的著作,我就可以得意地一步跨人文学的殿堂,但是我自叹弗如,我从未想过试图模仿他们。我深知我就是我,我只能尽力而为,却不能干那些奢望之事。

  我脑海时常闪过一个悬挂在我房间中的奖状,这肯定是在赛船会上的掷椰子比赛中获得的。那上面写着:“当不上火车司机,就当个加油工。”生活中没有比这更好的座右铭了。我觉得自己是照此办了。尽管我也做过一番努力,但我从不一味干那些劳而无功的事。鲁默·戈登在她的一本著作中曾列举了她的好恶。我觉得这很有趣,随即写下了我的好恶。我觉得还可以加以补充,列举一下我的擅长和我的短处。自然,我的所长要比所短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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