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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传_龚济民+方仁念【完结】(74)

  接着,沫若又请了邓初民来讲政治经济学,请了侯外庐来讲哲学,请了翦伯赞、周谷城、吕振羽、杜国庠等人来讲中国通史和古代思想史。大家听了几位历史学家的报告后,发现他们的观点有相牴牾之处,有的与沫若的看法也大相径庭,有人便问沫若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讲下去,而要邀请这么多观点不尽相同的人来讲,沫若回答道:“我是有意识地请这些观点不完全一致的学者来讲的,这一方面是百家争鸣,另一方面能启发大家独立思考问题。我本人的历史观也是一家之言,你们大家可以互相比较,择善而从,学问就能深入了。”①这样做,也促使他自己对许多问题作进一步探讨。一九四二年四月十日,他在重庆《学习生活》月刊上发表的《殷周是奴隶社会考》一文,就修正了自己以前所说殷代是原始公社制的末期、周代才是奴隶社会的观点,重新考定殷周是奴隶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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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钱运铎:《永恒的怀念》,《武汉文艺》1979年第4期。

  对于与自己观点相悖的学者,沫若从来不抱成见。他主张充分发扬学术民主,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侯外庐在一些问题上与他的见解不一,尤其是对先秦诸子思想歧见更多,曾在《新华日报》上发表《屈原思想的秘密》,公开提出同他商榷。沫若随即也发表了《屈原思想》作答,丝毫不计较侯外庐的冲撞。特别是,关于儒家和墨家的评价,他与杜国庠存在着严重的分歧,一个尊儒反墨,一个则崇墨反儒,两人互相辩难,往往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国庠常批评沫若“袒护了儒家”,沫若总喜欢戏称他为“墨者杜老”,但并没因此影响他们成为莫逆之交。

  当同行们在学术上取得重大成就时,即使他们的观点与沫若不合,他也会由衷地表示祝贺。翦伯赞是西周封建论者,在古史分期问题上显然跟他分道扬镳,可是当他听说伯赞的《中国史纲》即将完稿,竟高兴得忘了病痛。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九日,他在给翦伯赞的信中说:

  您的《中国中纲》将要脱稿,这断然是一九四二年的一大事件,为兄贺,亦为同人贺。我们极欢迎您写好后到赖家桥来为我们朗读,请您一定来,我暂不进城,决定在这儿等您。来时请同嫂氏一道来,朗读完毕之后,或者可同进城看《虎符》也。……我现在略略伤风,更加渴望您用《史纲》来疗治。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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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郭沫若同志给翦伯赞同志的信和诗》,《《北京大学学报》1978年第3期。

  在学术领域内,沫若十分注意奖掖后进,鼓励青年学者力争上游。复旦大学一位年仅二十六七岁的教授鲁实先(1914—1980),著书评述日本泷川龟太郎博士所著《史记会注考证》,无可辩驳地指出其体例未精、校刊未善、采辑未备、无所发明、立说疵谬、多所剽窃、去取不明,把这本“在彼邦诩为空前著作”的洋书透彻地“驳议”了一番,大长了中国学者的志气。沫若收到了鲁实先赠送的《〈史记会注考证〉驳议》一书后,即回赠《满江红》词一阕,抒发了内心无限的喜悦和欣慰,正是:“国族将兴,有多少奇才异质。纵风雨飘摇不定,文华怒茁。”他多么希望众多的“奇才异质”能迎着抗战的风暴脱颖而出。短短一首词似乎还不足以表现自己的激动之情,他又作长达四十句的排律一首,汪洋恣肆地直抒胸臆,其中有句云:

  方今国步遭播迁,天南天北弥硝烟。

  健儿流血数百万,坫坛零落绝椠铅。

  何期得此金玉编,枢纽辟阖如玑璇。

  …………

  尤望继兹次第传,庶几有史以来国步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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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汐集·气朔篇》

  煌煌华夏屹立于东方,有为的青年学者突破滚滚狼烟,将继续为国争光,诗中满怀着沫若的期望。

  天官府四号常有青年登门求教,徐敏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向沫若表示,在这战乱的年代,生活动荡而穷困,既无当学者的心情,也无这种物质条件,只是觉得在中国搞革命,就必须了解中国历史发展的规律。沫若对他这种想法非常赞许,每次都热情指教,有问必答,还常常通过书信帮他解答各种疑难问题。关于青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的历史,沫若就曾走笔飞札给予指点,说明“殷周都是青铜器时代。中国的铁器使用萌芽于春秋,秦汉以后始盛行”,“甲骨文字的刻镂有人用青铜小刀试过,可能刻出,不必一定要铁刀才行”。①信中述及自己从事古史研究的最新收获,他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徐敏。只要对青年的成长确有帮助,他是不惜用自己的心血灌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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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徐敏:《学者·诗人·战士》,《百花洲》1981年第3期。

  如果说沫若组织文化工作委员会成员学习历史,指导社会青年叩开史学堡垒的大门是为了练兵,那么需要向敌人出击的时候,他也会以笔作刀枪亲自上阵的,而且在特殊战场上更加讲究战术。当时抗战已经进入更加艰难的阶段,国民党当局开门揖盗,“攘外必先安内”的鼓噪甚嚣尘上。为了转移广大青少年的视线,向他们灌输不问政治的奴隶主义,大人先生们便居心叵测地提倡中、小学生读经。本来祖先们流传下来的《大学》、《中庸》、《论语》之类的经书并非不可读,问题在于不能以此消磨年轻一代的大是大非观念和斗争意志。沫若巧妙地接过“读经”的口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堂而皇之地撰写《论读经》的文章,表明“我并不反对读经,而且我也提倡读经”,但是“我为尊重读经起见,并不希望青年人读经,而希望成年人读,特别是希望那些提倡读经的先生们认真的读”。这一闷棍,打得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有口难辩。

  令人“啼笑皆是”的是,抗战以来一直远居海外的林语堂(1895—1976),一九四三年回国之际居然一面骂鲁迅、骂“左派”,一面也在鼓动青年读《易经》,说这是二十世纪的中国青年所必读的典籍。沫若抓住他演讲稿中自相矛盾的言论,揭露他“既无自知之明,又无知人之雅,东方既未通,西方也不懂”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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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沸羹集·啼笑皆是》

  在沫若看来,无论是历史研究抑或文艺创作,都是特殊战场上的特殊战斗。为了“要尽力发展武器的文艺,而摧毁文艺的武器”,一九四二、一九四三年间他写了《文艺的本质》和《新文艺的使命》这两篇有影响的文艺论文,将沈从文列为高唱“与抗战无关”论的“清客”,将施蛰存归为指责“文学的贫困”的自命不凡者,认为他们都是当时新文艺运动中的“逆流”,自己理所应当撰文与之作斗争。正是由于在此前后,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已经逐步传达:一九四二年底,周恩来就对国统区的革命文艺工作者讲解了《讲话》产生的背景及其伟大意义,号召大家认真学习;一九四三年三月,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又把用嘉乐纸印成的《讲话》发给一些有关同志;三月二十四日的《新华日报》,还专门报道了中央文委和中央组织部联合召开的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会上讨论的中心议题就是如何贯彻《讲话》精神。①因而使沫若感到自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运用文艺批评这一文艺界的重要斗争方法,来对待他所认为的文坛上的一些大是大非问题,以致沈从文、施蛰存等人一时成了他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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