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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清官场30年_黄云凯【完结】(87)

  等到回民发生暴动动,朝廷就要兴师征讨,万里运粮,动辄耗费亿万钱粮。而那些不肖官吏,却是名利兼收,使国家承受无穷之累。近年来,兵饷拖欠很多,饷银不能按时发放,难保他们不向回民借贷,甚至强行勒索。这次喀什噶尔回民滋事,听说也是由摊派引起的,虽然整个事情持续不到两个月,但已耗费帑金十多万。藩司衙门把司库翻了个底朝天,但仍然左支右绌。户部虽说下拨了五十万两,可是各省解到的还不到一半,藩库几乎枯竭了。

  我曾建议,请将回族八城的办事大臣和驻军撤回,从回族酋长中选出八个家道殷实而能力又能服众的人出来,分别授予他们王爵,让他们各镇一城;规定五年一朝,每年进贡牛羊和毛皮。各城势均力敌,谁敢出头造反?如有叛乱的,就派其他回王统带本部去征讨。无事时可以节省内地饷需,有事时也可节省内地兵力。各城虽然分封,但国土未曾弃置,也不失朝廷的体制和颜面。也许有人要说:祖宗尺寸之地不可随便给别人,当日拓土开疆多么艰难,现在弃之如遗,何以对得起祖训?的确是这样。可是我所说的办法,并没有抛弃祖宗土地呀。历代封建各国,总是将人民和土地悉以委之,而奉朔本朝,何尝不是辅佐拥戴共主呢?今仿封建之例,各君其国,各子其民,而尊奉帝室,就好像是藩国一样,这不可以说是轻弃国土吧。现在南方的太平军还没有平息,经费短缺,各城军饷拖欠得已经很多了,兵丁连肚子都还饿着,难保他们不变为盗贼;假如回民中有凶狡的人登高一呼,各城群起响应,而内地无饷可筹、无兵可拨,二万里外发生叛乱,那真是鞭长莫及;如果命令驻兵征讨,则各城兵力本就不多,肯定不能空城前往。就算防兵共知大义,同仇敌忾,可是力量悬殊,也难以得手,到那时就骑虎难下了。如果不示以威棱,听任乱叛回民割据一方,不但有亏国体,也使其他民族生出效仿之心。回顾自回疆开拓以来,历次反乱没有哪一次不是调集内地满、绿各营兵将,钦派总统率军剿捕的,驻军之不能得力,就是明证。新疆南路如果撤裁安静,再讨论北路,那么边界就会渐次肃清。对于国计民生来说,虽不能开源,也可节流。至于乌垣、伊犁是连接中外的门户,留下来可以作为内地屏障,不能轻议裁撤。乐督也认为我的建议很有道理,但他一般是有胆时无识有识时无胆,当然不敢上奏朝廷。我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

  西宁、平番、贵德和巴燕戎格等处边界上的生番、熟番、白服僧(即伊斯兰教徒)和蒙古族的穷人几乎人人为盗。几乎所有旅馆都藏着盗贼;青海衙门的通丁书役,也又很多人和小偷暗中来往。所谓的良番之说是萨迎阿提出来的。野番不准到黄河北边插帐,这历来就是明文禁止的。近年来野番不遵约束,纷纷偷渡,黄河北岸毡幕如云。自从琦相因剿捕雍沙而获罪后,舒兴阿和易棠相继接任总督,因为有了琦相的前车之鉴,所以凡是被野番抢劫的案件都不准申报。咸丰三年(1853),野番几乎哗变;红水县地方距省城只有百里,驿路就因此被阻塞了。咸丰六年(1856)二月,野番劫走关外驻军饷银五万两;四月又劫杀了官府的信使,撕碎他们随身携带的奏折,朝廷对此却不敢征讨。

  乐斌到任总督后,听说野番有投诚的想法,就派同知那逊阿古拉代理西宁府知府,意在招降这些野番。不久,那逊阿古拉禀称,他亲赴关外,野番头目和他在寺庙念经立誓,彼此永不侵扰,只是要求将黄河以北原属蒙古的地方让给他们放牧。据查,番族渡河的已有五十三万多人,蒙古畏之如虎,不敢不遵。于是请乐督具奏,并保举多人。那逊阿古拉还说边境可以开垦,还可以借用番牛垦种。柴旦木山内出产铜,可以派生番采挖,用生番的牛马驮运,官府赏给他们青稞口粮。总之那逊阿古拉说得天花乱坠,娓娓可听。

  我笑那逊阿古拉,年纪一大把,还是这么急功近名,而见识却是如此昏庸,办事这般荒诞而无边际,而乐督却委以重任,实在令人忧虑。我对乐斌说:“事关边疆事务,不可草率。这件事,成则不足见功,败则适以贾祸,必须前后审度,一定要做到不留后患。”同仁中有见识的,也看出乐斌心中似有悔意,并有畏惧之心。后来乐斌对我说:“这件事只好拖着。不许他们投诚,那么野番肯定生变;如果准许他们投诚,又难保他们不再反叛。我未必还能做十年总督,只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这时候,图伽布赴西宁任办事大臣,路经省城,乐斌把这件事告诉他,图伽布恐惧地说:“制台您说我该怎么办呢?请您教我。”其实,图伽布对此事早有耳闻,所以才说出这么滑头的话。乐斌很不高兴。恰好提督索文在省城,就在双方劝解调停。一天,图伽布到我署中,仍旧这样说。我对他说:“这您就错了,蒙、番属青海大臣专管,总督乃是兼管。是否批准野番诚准,总督肯定会据咨入奏,您也无须恐惧。生番欲往放牧的地方,是河北蒙古的牧地,蒙古如果同意野番同在河北居住放牧,让地插帐,那么蒙古王公、盟长就一定会到您的衙门投递具结,您再当面问清制台,一起会衔入奏,您心中就有底了。至于野番是否永不滋事,那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这事拖了一年,图伽布并没有发咨文过来。我听说他几次传蒙古王公到署,蒙古王公都藏匿不出,后来经过那逊阿古拉多次开导,蒙古王公才将具结呈上。译成汉语就是:“我们蒙古人很愚昧,不知深浅。如果省城的总督、藩司、臬司、道台及各位大人要我们蒙古人具结,我们就具结。”图伽布将具结送给乐督审核,乐督才知道蒙古人的狡猾,担心后患无穷。我说:“平番奏议上说得明白,前任总督那文毅给归德同知的批示里就写道:‘蒙古结保,已成油滑。’可见蒙古为番人担保,根本就靠不住。比如雍沙野番,蒙古也曾经具保,可是没过多久,就有青海办事大臣衙门控诉,说他们不敢管雍沙野番,请求交给汉官管理,以免滋生事端。自古以来,这些人就像犬羊一样,合离无定,就算现在切实具保,也不足为凭,何况是这种闪闪烁烁的话呢?”乐督因为蒙古推诿,青海大臣又不敢独专,唯一只有那逊阿古拉说得把握十足。而对于蒙古的吞吞吐吐,那逊阿古拉也一概不理,乐督于是将此事置之高阁,作为缓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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