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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_[美]赫尔曼.麦尔维尔著【完结】(3)

  亚哈这个人物的性格与决心,在航程中,随着船只向前航驶而日益显露.最初是他在第三十六章"后甲板"上,向大二三副,三个标枪手和全体水手倾倒出他那抑制不住的激情,力图"降服"他们,表白他要把莫比-迪克追击至死的决心.后来在九次"联欢会",即同九艘捕鲸船相遇的故事中,作者绘声绘色地刻划了亚哈的急迫心情和坚定决心.在荒漠的太平洋上,船来船往,有的船欢欢喜喜,满回航,有的船愁容满面,带来令人胆战心惊的消息:白鲸又在肆虐.亚哈一经得知白鲸的动向,便不顾前景如何艰险,不听大副劝告,立即要船顶着逆风,迫不及待地直冲向那表面无比平静柔和,却就可能会在那儿被莫比-迪克摧毁的洋面.

  亚哈这一人物,这个被美国文艺评论家卡尔.范多伦称为"南塔开特的魔王"的猎鲸老手,是捕鲸发源地的南塔开特人.在南塔开特,人们向来把海洋当作他们特有的牧场,认为这个水陆世界的地球有三分之二是属于他们的.亚哈到过好些"吃人生番"的地方,他的鱼枪曾经刺中无数大鲸,他操鱼枪的敏捷与准确,在南塔开特是数一数二的.因此,作为一个捕鲸船长来说,他是个无所顾忌,意志坚强,骁勇善战,经验丰富的船长.法勒船长就说他是个伟大的.不敬神却象神似的人物,是个好人,但不是个虔诚的人.

  亚哈在上一次航程中,被一条名震海洋的白鲸刈掉了一条腿,从此,他怀着狂热的复仇心,要追捕这条白鲸,他把白鲸看成不但是他的肉体上的大敌,也是他理智上.精神上的宿敌,是种种属于心怀恶念的神力的化身,他不惜以遍体鳞伤之躯去跟这条恶行化身的白鲸敌对到底.他在失掉了腿后回航时,因为愤恨至极,失魂落魄,近乎癫狂,弄得船上的大副不得不用带子将他绑住,给他穿上紧身衣.

  亚哈怀着怒不可遏的疯狂心思,一心要追捕白鲸,胸有成竹地布置这次出航.他背着那些满想数尽造币厂的金圆的船东,私自雇用五个祆教徒,为自己配备一只小艇.他自己心里有数,他的动机和目的决不会得到船东.船员和水手们的支持,因此,他装聋作哑,以掩饰这次出海的真正目的.

  于是,"这个白发苍苍.不畏鬼神的老人......带着一群水手,满怀愤恨地要走遍天下.去追逐一条约伯的大鲸,而这些个水手,也主要是由一伙混血的背教者.光棍和生番组成的......也是道德薄弱的一群,加上一个力不胜任,只有无济于事的美德或者公正观念的斯达巴克,一个卤莽而漠不关心的,镇天嘻嘻哈哈的斯塔布,和一个非常平庸的弗拉斯克.这样一群水手,这样配备的头目,似乎就是劫数难逃的天意特为帮助他完成他那偏热症的复仇而挑拣出来的一群出类拔萃的人物."

  亚哈的外表象个刚从火刑柱上解下来的人,冷酷的相貌,高大的身材,活脱是一座雕像,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这个人穿得邋里邋遢,但在以实玛利眼中,他是"船上的可汗,海中之王,大海兽的太君";认为"你的伟大,真是如天之高,如海之深,如太空之广漠",是个令人望而生畏,不可捉摸的船长.

  亚哈打从第一次在甲板上露面后,每天躺在床上只有三个小时,他把船长室看成坟墓,把床铺当成墓穴.镇天在甲板上踱来踱去,简直教人看得出,他的思想也在不停地踱步.他白天观测太阳,计算纬度,晚上则看海图,研究过去各种航线,参考旧航海日志,在海图上不断标下记号.他熟悉一切大小潮流与形势,能够从中预测出可以在某个地方某个季节进行猎击.

  亚哈就这样沉浸在铲除白鲸,雪耻报仇之中.那条白鲸,当时确是海上一大祸患,它使许多船艇覆没,无数水手丧生,人们一听到白鲸这个名称,简直就毛骨悚然,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亚哈毕竟不是个"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英雄,他只是个私念重重.刚愎自用的个人主义者.不过,他除了日思夜梦地要追索这条白鲸以外,他倒是既不渴求什么权势,也没有什么利欲野心.他没有什么恶德败行,也看不出有什么美德善行.但他敢于反抗神明,反对习俗常规,勇敢坚强,很有一股拗劲.他还颇有人情味,不时想起结婚了三个航程(大约十年左右)的妻子和唯一的一个儿子.他孤单寂寞,满腔抑郁,把全部精力都消耗在一个报仇雪恨的念头上.睡觉时,双手捏紧拳头,醒来时,指甲把掌心都掐得鲜血淋漓.这个偏热症狂的老人,不敢将其意图明告他的下属,表面上却须装得象一般捕鲸船长一样,履行船长职责,完成出航任务,他下令除随时留心白鲸以外,遇到其它大鲸,都要随时下海追捕,猎击取油,照常规行事.他深知大副斯达巴克在灵魂深处,不赞成他这个追捕白鲸的计划,因为斯达巴克曾表示,"我是到这儿来捕鲸的,不是来为我的上司报仇的."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假公济私,担心水手们有朝一日会起来反抗,他不得不充分利用他那作为船长的职权与威信,对水手威胁利诱,施加精神压力.他自喻为火柴,要去点燃别人.可是,到头来,水手们却把他同他所要追捕的白鲸等同起来,把他视若魔王,连那个心地善良的斯达巴克也恨起他来.直到三天恶斗的前夕,斯达巴克还最后鼓起勇气,以家庭,孩子,船东利益为重相劝,要他迅即把船调头转向.可是,他仍一意孤行,一步步走向"命运"早就给他安排好了的结局.亚哈精神上完成了宿愿:报了仇,雪了恨;肉体上则与白鲸同归于尽,而"那个大寿衣也似的海洋,又象它在五百年前一般继续滔滔滚去".这就是亚哈的悲剧.作为一个捕鲸船长的遭遇来说,亚哈的一生是具有普遍意义的.

  在十九世纪,捕鲸是一种"随时会把人带向来世的深渊"的行业,多半是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肯拿着生命去拼搏的一种职业.在当时的物质技术条件下,捕鲸完全只靠体力,凭经验才能侥幸于万一,况且一次捕航行程,一般都要三年,吃的是干腌粗食,喝的是海水,呆在简陋的帆船里,既要经受热带地区的火也似的炎热,又要遭到极区刮来的冷彻肌肤的风暴的袭击,因此,捕鲸船里尽是五光十色的亡命之徒."社会渣滓",就不是奇怪的了.

  然而,当时的美国捕鲸船东的利益,美国的一部分社会财富,资本积累,以至美国资本主义的发展,正是靠这些比商船水手更为野蛮,更为良莠不齐的捕鲸水手用血汗和生命在大西洋,印度洋,太平洋里换来的.捕鲸水手还是大自然的开拓者,是开疆辟土的先锋.他们探出了地球上最荒僻,最不为人所知的地区,查出了许多地图上找不到的,一切航海家的船只从未到过的海洋和岛屿,敲开了好些闭关自守的国家的大门,为牧师,商人扫清道路,也为欧美军舰打前站.他们凭着古老破旧的枪矛,孤立无援地游弋在茫茫的噬人的海洋上,过着原始生活,冒着出生入死的种种危险.

  由于当时市场上对鲸骨,龙涎香和鲸油脂的需求不断增长,美国成了捕鲸业后来居上的霸主,它拥有三倍于欧洲的捕鲸船只,数目达七百艘,从事捕鲸的人达两万人,每年为国家增加七百万美元的收入,说它是一股对当时世界经济拥有举足轻重的力量,在美国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起了重大的作用,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在麦尔维尔笔下,"裴廓德号"本身就是一个设备齐全.人力配备充足的生产中心,同时也是一个小社会.在这里,管理严密,各司其职,操作程序有条不紊,亚哈就是这个生产中心,这个小社会的至高无上的主宰;在这里,象一般捕鲸船一样,严守航海业那种不可更易的形式与习惯,比如后甲板和船头楼就是两个界限分明的区域,前者是船长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地,后者才是一般水手的自由小天地.按理说,船上除了船长,三个头目......大二三副就是船上的高级船员了,可是,看了第三十四章"船长室的餐桌",我们就清楚地知道,这三个头目见了亚哈,也象小鬼见了阎王一样.开饭了,亚哈端坐在饭桌上首,大二三副一个个挨次进来,悄悄坐下,象小孩一般,等着亚哈分给他们吃食.他们吃得阒无声息,一点也不敢说话,哪怕天气这样无关紧要的话都不敢提.至于那三个头目之间,也有不可逾越的上下之分,你看他们勉强填了肚腹后,走出船长室时,却须颠倒次序,先由三副离座,这才二副大副挨次出去,等级何等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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