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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余秋雨_哈马忻都【完结】(33)

  余老师听了,对我老爸大加赞赏,说中国像你父亲这样的人太少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人,在我看来也没能成功地转型得过来,即便他早在理论上、思想上认清了“文革”时期所谓创作的实质,即便他在形式上把青、壮年时期的所有作品毁于一炬,但是他太有自知之明,也太看得清别的同辈们的“垂死”挣扎,他老人家一生中最好、最有创造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已经被埋葬在了那样一段莫名其妙的、谁也摆脱不了的历史中了。

  很多他的同时代人还在不甘地坚持“创作”,屁股后面拖着一根别人都看得见只有他自己看不见的“尾巴”,一根总也脱不了旧时代印记的“尾巴”。

  我总爱对人说,还是我老爸好,我老爸不写东西了,不在外面丢人现眼了。我老爸现在除了给儿子写信,已不再拿笔。我老爸总在看金庸,看完全套再从第一部开始看,只剩下金庸能帮他打发余下的时光。

  余老师说你父亲很了不起,如果中国更多些你父亲这样的人,就有希望了。

  是啊,这样的父亲如果不是养育了我们这几个儿女,不也是彻彻底底的失败吗?这样的事儿你跟谁说去?

  余秋雨也跟我说他的父亲,已经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文革”时被造反派弄去坐牢,在牢里得了肝炎和糖尿病。这是两种相互抵触的病,一个是要吃、要营养的病,一个是少吃、只吃粗食的病,这两种完全相反的病并存于一个身体里,他父亲被折磨得很苦。现在好了,医院和药成了他父亲的精神寄托,就像一个饿惯了的人,见吃的就要吃,他说他父亲饿怕了,病怕了,以至于养成了“医院依赖症”,八十多岁的人把医院当作了他的第二个家,每天有事没事要到医院走一趟,不去就像缺了什么,有病没病都要求吃点药,没有药在手边上就没有安全感……

  遭遇“余秋雨现象”(3)

  我们都嘻嘻哈哈谈论这些事,当好玩,一个既成事实罢了。但冷静下来想,真的是很气愤的事情,我们自己的亲人本来是可以有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的。

  还说转型,要在一种多少年下来的定势中突然扭转,必须得具有实施强有力行动的能力。而那个早年被我们几个研究生称作“秋雨兄”的人,已经成功地转型了两次,并且两次都是先于群体,先于大势,无怪乎他是我们眼里的强者了。

  在深圳思考和写作,成为“旁观者”(1)

  1998年夏天,真正的二十世纪末。一位深圳宣传部的官员,夹着一份厚厚的策划书到了北京。

  在中国一千八百多个博物馆中,100个最具魅力的博物馆被选中,100集大型文化专题片《中国博物馆》将由深圳市委宣传部和国家文物局联合摄制完成。深圳人要在世纪末“总结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野心,开始一步一步地付诸行动了。

  接头地点安排在三联书店二楼咖啡厅。深圳官员打开策划书,很现代很精致的内页里,图文并茂,铺陈的是各种文化人递交上来的关于片子的总体构想,一页页翻过去——我们伟大,我们辉煌,我们历史悠久,我们将在21世纪迈向人类新纪元……

  对,这些都没错,也都是事实,问题是这样的话我们什么时候都能说,并且我们也不知已经说过多少遍,而现在是20世纪最后的时刻了,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千载也难逢的发言机会,我们能不能有点全新的视角,有点自己的表述?

  深圳官员指着策划书,说,这好像不是我要的。

  有他这话就够了。我也就干脆把他的东西往边上一推,省得装模作样琢磨那些大同小异的句子。我说我们来给你一个全新的方案。

  摄制组总是这样,一个庞杂的群体,总是处在不停的沟通,争吵,再沟通当中。偏偏我做人做事的风格,向来不喜欢与人争论。本来嘛,大家都是成熟的个体,有自己的思维体系,谁会为谁的观念或者想法放弃自己的呢?很多时候身为总撰稿之一的我很沉闷,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两次我还别扭得躲在背地里双眼潮湿。那些请来的历史学家、文物学家、博物馆专家,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许多基本知识、历史背景和史料出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并且在资历和年龄上,都有着绝对的优势,我非常尊重他们,但多些时候我并不懂得如何去与他们沟通和相处,我顽固地坚持要用自己的目光去看那些文物,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述那些历史,我想他们可能也不怎么喜欢我。

  我那时非常想念余秋雨老师,完全像个宠坏的学生,没有人来褒庇我的理念和方式,心里便老大的不乐意,郁闷得很,情急之下就会得对着深圳官员喊,余秋雨肯定喜欢我们这样说。

  不久我们就飞去了深圳,在飞机上遇到“延机赔款”事件,乐滋滋捡了1000多块钱,落地时已是夜里11点多钟。一头扎进离余秋雨家最近的宾馆,我笑称自己这是来“偷”思想来的。我给他打电话,说误机了才到。他二话没有,告诉我他一直在等我们,他马上就到宾馆来。

  见到余老师,我煞有介事交给他一个艺术顾问大红聘书,他接过去就开始笑。我们还给他捎去两纸箱的北京大桃子。他更乐了,说马兰不在家,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可是“顾问桃”呀。

  这是上戏毕业后第一次见余老师,师徒二人免不了互相吹捧一通,他说你还那么漂亮,我说你还那么年轻。我们一起去他家,我想起北京的规矩,以为电梯工早该下班了,该不会让他爬楼吧?他在前面快步引路,一边笑我,说他居住的楼里电梯24小时开放,没有电梯工,说这样很好,像上海那样多可怕,进进出出都有一个电梯工守着,看着。有的还把电梯当家了,小空间里应有尽有,真是很可怕的。

  到他家一开门,看见地上的木地板跟我家一模一样,我忘乎所以惊讶起来。他急忙提醒我,不要喊不要喊,现在是凌晨了。

  我发现他家收拾得非常干净,并且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电视机边上的相框框里,是一张马兰的照片。我那时还没见过生活中真实的马兰,凑过去看。余老师自己笑自己,说屋子是在我们到之前特意打扫干净好迎接我们的。

  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这个家很喜欢,带我到各个房间里转一圈,一边把几处家什的来历、布置说给我听。我在他书房里探头探脑。他书桌上还摆着电脑。他说是新的,他正在学着打字。我吓他,说很难的,不过有人说连马小娟都能学会五笔,应该不会难到哪里去。

  最后站在他家的大阳台上。外面依旧一片灯火。我也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身在何方。他指着底下,耐心告诉我我是从哪个方向、如何从机场到达他家的,又指着最亮的地方说,那就是香港。

  看上去就像在他家楼下。

  寒暄一番,余老师提出要去楼下喝酒。这才是最高兴的事情。

  走在草地上,他又开始指着周围数叨小区的规划建设,哪儿要修什么了,哪儿又要盖什么了,清清楚楚的。他的话充满了期待。这本来就是一个叫我好生羡慕的居家好地段,树啊草啊坡啊海啊,该有的都有了,而人则毫不拥堵刚刚正好,又听他如此热烈地谈论它的未来,真觉得他现在真是蛮热爱生活也蛮懂得享受的,深圳的海风好像更多了些人间烟火,把他吹熏得越发生动、市井和可爱起来。心想,一个人在完成了他最初的学习与积累后,抽身而退,给他一种更安宁、舒适的归息之所,才是发挥他潜能与创造力、最终成为大家的最理想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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