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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大传_韩静霆【完结】(48)

  追?不追?前进?后撤?囊瓦拿不定主意了。他让大夫史皇占了一卦,卦象是“进也不吉,退也不吉”。这算什么狗屁占断,他一怒把筮草扔得满地都是。楚军将士都吓得不敢言语了,囊瓦这种时候杀人是不眨眼睛的。

  孙武与伍子胥、大王阖闾策马向高处去,去观看地形。吴军暂时停止行进,正在埋锅造饭。

  不停止前进又如何?吴军身后已经不再有尾随在后的追兵,不再有战鼓和旌旗,不再有连天的追杀声,不再有刺激了。

  囊瓦偃旗息鼓,不追了么?

  这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依孙武之计,把囊瓦拖住,拖他个筋疲力竭,肝火上亢,拖到大别山外的柏举战场,一举歼灭。可是,吴军刚刚还牵着缰绳,现在那缰绳要断了,囊瓦一直被牵着的鼻子,要缩回去了。倘若囊瓦一直缩到布防的汉江以南,又成两军隔江对峙之势,可就前功尽弃了,两军重新在汉江两岸对峙,战争进程不可能重复来过,一切就不一样了,吴军士气将大损,正在迂回向柏举战地的唐蔡两军,空劳数百里的行军,还能再战么?

  孙武当然知道战局的严峻。伍子胥也知道。大王阖闾也知道。

  三个人在马上,怀着一样沉重的心事。

  左边是连绵的大山,右边也是连绵的大山。干涸的河道,成了一条宽阔的街衢。风在大山之间的“街衢”直来直往,呜呜打着唿哨。

  吴王阖闾打了一个寒噤:“这山谷,好安静啊!”

  伍子胥骂道:“狗养的囊瓦,不想玩耍了!竖子实在让人劳神,来日让我拿住,将他斩成肉醢!”

  吴王:“休说来日,当务之急乃是让囊瓦继续跟上,孙将军,有何计谋?”

  孙武说:“若让鱼儿吞钩,仍需费些钓饵——且请大王看了山势地形再商议良策。”

  三人立在山头。

  放眼望去,山峦叠嶂,好一个山的世界,山环山绕,山接山迎,山山相挽。这群山之中,那条古河道蜿蜒如龙,在山间游动。山里决不是决战之处,胜者也仅仅能吃下些兵头将尾,败军也不会损失有生力量。孙武、阖闾和伍子胥目力所及,古河道在前面被一片山峦所拦,分为两汊,呈二龙吐须之势。

  孙武道:“大王请看,前面山路一分为二,两条路在数十里外又合而为一。两条路合并之后,距离大别山隘口的出口处就不算太远了,约有百里。”

  伍子胥:“若能将囊瓦引出前面的叉路,他可就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了。”

  阖闾道:“好去处!可是,两位爱卿,如何引得楚国军队上路?”

  伍子胥道:“孙将军不是说,仍需费些钓饵么?将军便在前面抛线,投饵,诱囊瓦上钩,伍子胥愿率轻骑五百,抄到后面去赶羊。”

  孙武:“此计甚妙。”

  伍子胥说:“不知将军准备投放什么钓饵?这钓饵恐怕得足以让囊瓦胃口大开。”

  孙武:“伍将军所言极是,这番钓饵,只能是上乘佳肴!”

  吴王阖闾忽然转过头来,冷飕飕的目光盯着孙武。

  孙武也看着阖闾。

  孙武把目光移开,看看伍子胥,伍子胥吃吃大笑,孙武也笑了。

  吴王阖闾心中不快:“笑什么?你们搞什么名堂?竟敢要把寡人做尔等的钓饵吗?”

  孙武忙道:“臣下不敢。”

  伍子胥说:“请大王恕罪。而今战争的格局发展非我等所愿,若不将囊瓦请入瓮中,将前功尽弃。下臣与孙将军反复议过了,若想诱囊瓦上钩,只有以大王的威仪车驾才可号召。”

  阖闾气愤地打马下山。

  孙武飞马追上:“大王!大王!千万不要误会,臣只想借大王的车服一用!”

  回到驻地之后

  孙武把君王的冠冕捧到了夫概将军的营帐之中。

  这位君王的胞弟见了,大吃一惊:“孙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孙武道:“而今囊瓦大有回兵之势,这样恐怕伐楚大计前功尽弃。思量再三,唯有以大王的威仪做诱饵,囊瓦才可上钩。因此,蒙大王恩准,请夫概将军一试,唯有将军可担此重任,为大王分忧。”

  夫概连连摇头:“将军你这是害我!”

  “怎么?夫概将军怕死?”

  “死算什么?来去无牵挂!”

  “那么,夫概将军又何惧之有?”

  夫概苦笑说:“将军不懂?还是装糊涂?”

  孙武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和严峻,面对疑心甚重、城府很深的吴王阖闾,夫概不敢冒冒失失穿戴起王者之冠服,更何况夫概本是王室中的一员,是君王的胞弟,这番小心翼翼的避讳就更显得必要和必须了。孙武兀自感慨,自己仅从战略的角度去思考和决策,假如真地会引起复杂的王庭内部纠葛,那本不是他所愿意的。倘若错综复杂的王庭兄弟间的关系,影响了战争的大局,那就将是千古遗憾了!

  孙武道:“大王欣然同意的,倘若大王不肯答应,这冠冕从何而来?为伐吴之大计,将军不必犹疑了。”

  “这不是欺君之罪么?你叫我越俎代庖,罪莫大焉!”

  吴王阖闾来了,唤了一声:“王弟言过了!孤王与王弟手足亲情,哪里会有这等猜忌?今日,你受命于危难之间,穿戴起来吧!”

  夫概跪下,叩首:“夫概实在不敢!”

  吴王道:“什么敢不敢的?寡人命你穿戴,是叫你去战,讹诈楚军,哪个敢有微词,立斩不饶!快快起来。”

  孙武说:“大王已经行令,夫概将军再推托就不是了。今夫概将军王服车驾,乃是代大王去战,甚至是去死!夫概将军诱敌之战,可不是一番儿戏,而是必须真杀,真战,真死,真退,十分的危险呢!”

  孙武的话,说给夫概,也说给吴王。

  夫概这才说道:“既然大王有令,夫概只好从命了。”

  说着,夫概的手指在王服上小心翼翼地掠过,眼睛里倏然一亮,一霎间流露出的情感,有渴慕,有遗憾,有喜悦,有贪欲,十分复杂。

  阖闾定定地观察着夫概的神色。

  阖闾道:“命王子夫差同车护驾!”

  夫概:“大王,何言护驾二字?”

  阖闾一笑:“啊——寡人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王弟速速更衣吧。”

  阖闾走了。

  夫概这才开始更衣。有道是宝马须金鞍,这句俗话不错,那身金碧辉煌的冠冕一装点,夫概就不再是夫概了,他生得与其胞兄阖闾本来就十分相象,如今看上去,更叫孙武吓了一跳,俨然又一个大王阖闾!夫概容光焕发,前前后后扯了王服看个不够,爱个不够,对孙武道:“爱卿,为何见了寡人立而不跪?”

  “你,你说什么?”

  “将军看来,夫概还是夫概么?”

  孙武忙道:“夫概将军,车驾已经备好,此一举关系重大,胜负系于将军一身,但请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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