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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的人生哲理:忆往述怀_季羡林【完结】(35)

  《忆往述怀》 第二篇:学林漫步 《忆往述怀》 谈文学交流(2)

  唐代又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辉煌的朝代,兵力遍及西域,从而保证了丝路的畅通。首都长安几乎成为世界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从向达的《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中可以看出当时中外文化交流之兴旺频繁。在文学交流方面,也同样可以看出非常活跃的情况。唐代传奇颇受印度文学的影响。王度的《古镜记》从内容到结构形式,都能够找到印度文学的痕迹。至于那些龙女的故事,当然都与印度文学有关,因为龙女本身就是一种舶来品。对此,霍世休作过比较深入的探讨。也有人主张,连韩愈的《南山》,在结构方面,都受到了一些印度的影响。在其他方面,外来的成分也可以找到一些,这里就不再一一列举了。

  唐代以后,经过宋、元、明,中外文学交流一直没有断过,不过不像六朝和唐代那样显著而已。明末清初,是中外交流的一个空前转折时期。过去的交流,东部以日本为主,西部以印度、波斯为主。到了此时,欧风东渐,中国的文化交流主要以欧洲为对象了。天主教取代了佛教的地位,澳门成了主要的交流通道。交流对象以天文历算、科学技术为主,其间也杂有文学艺术。有人考证,古希腊的《伊索寓言》已于此时传入中国。绘画方面,有郎世宁的作品,技巧是西方的,有时也流露出一点华夏画风。到了19世纪,中西双方相互摸索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双方的相互了解已经大为增强了。中国方面少数有识之士,比如林则徐、魏源等等,冲破了闭关锁国的桎梏,张开眼睛看世界,喜见西方世界之昌盛,深感夜郎自大之可笑,遂锐意介绍,积多半之努力而纂成的魏源的《海国图志》可以作为一个代表。此书在日本产生了良好的影响。据说,此书对1868年的明治维新也不无贡献。在中国方面,19世纪末的“洋务运动”表现出中国一部分开明人士向西方寻求救世良药的努力。这个运动最初效果并不十分显著,但它是顺应时代潮流的,是无法抗御的,它自然会持续发展下去,一直到了20世纪。

  20世纪是公元第二个千纪的最后一个世纪。在这一百年里,人类社会的进步速度超过了过去的几千年,好像物理学上物体下坠的定理一样,速度越来越快。就拿20世纪之初和世纪末相比,其速度也是极为悬殊的。现在的地球已经小成了一个“地球村”,虽相距千里万里也能朝发夕至。因此,文化交流,其中当然包括文学交流,越来越方便,越来越频繁,效果也越来越显著。在李岫教授等写作的这一部《20世纪中外文学交流史》中,对文学交流的方方面面都作了细致深刻的叙述和分析,这实在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值得我们大大地予以赞扬的。

  文学交流的意义何在呢?我个人认为,物质方面的文化交流能提高世界人民的生活水平。而文学交流则属于精神方面的文化交流,它能提高世界人民的精神境界,能促进世界文学创作的繁荣,更重要的是能促进世界上不同民族的相互了解,增强他们之间的友谊和感情,而最后这一点是极其重要的。世界人民,不管肤色多么不同,语言风习多么歧异,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愿望:他们要和平,不要战争;他们要安定,不要祸乱;他们要正义,不要邪恶。20世纪在这方面作出了很坏的榜样,一百年内,狼烟四起,战乱不断,两次世界大战震古烁今。有的大国,手握原子弹和指挥棒,以世界警察自命。这些邪恶现象引起了全世界的公愤。转瞬21世纪即将来临,这邪恶现象必将会继续下去。遏止之方不是没有,但是最重要的还要依靠人民的力量。文学交流是沟通人们的心灵和加强团结斗争的重要渠道。

  《忆往述怀》 第二篇:学林漫步 《忆往述怀》 谈中国书法

  书法,可以说是中国独有的艺术。日本自古迄今也是讲究书法的,自唐代起就名家辈出,这显然是受了中国的影响。我在这里讲“受影响”毫无贬义,日本受了中国的影响,自己也有所创新,有所发展,这是日本书法家最受人称赞之处。在几十年前,中国视古代文化如粪土的时期,我看了日本书法,曾感慨备至,“惊呼热中肠”,觉得我们将要“礼失而求诸野”了。幸而在改革开放以来,书法又受到青睐。老中青三代书法家,发奋图强,重振当年雄风。我所担心的尴尬局面未能出现,这是我垂暮之年最感欣慰的乐事之一。幸亏天老爷赐我以长寿,否则真要抱恨终天了。

  中国的书法妙处何在呢?我不是美学家,更不是书法美学家,不敢赞一词。古语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现在我想借用别人的眼睛,而且是一个外国人的眼睛,来攻中国书法这一块玉。我在将近七十年前在清华读书时,有一个教德文的德国教授,名叫GustavEcke,中文名是艾克,字锷风,只能说几句简单的汉语,并不认识汉字。有一次,在上课前,我用粉笔在黑板上鬼画符,写了几个汉字,完全是写着玩的;但忘记擦掉。他一走进课堂,不上讲台,两眼直勾勾地瞅着黑板上的那几个字,似乎非常欣赏。下课后,他问是谁写的,我从实招认。他点头微笑,说:“我不认识汉字,但我是美学家。我看汉字,像看一幅画,只看结构,只看线条,不管含义。”

  他这几句简单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从来不是什么书法家,我那黑板字写得也不见得好。但是,艾老师却以一个外国美学家的目光,从字的结构和线条上看出了美。我甚至觉得,不认识汉字的外国美学家,他们看到汉字,不像我们中国人(文盲除外)这样,看到一幅名人的书法,首先意识到的是字或词组的含义,然后才去审美。我觉得,这种审美实际上是掺上了杂质,不能立即得到美的真诠,这会影响到美感享受的。有人或许认为这是怪论,我则深信不疑。

  总之,书法同绘画一样,是一种视觉艺术。绘画的作用,在于重现自然,无论是山水、人物,还是花、鸟、虫、画,重现时都必然沾染上一些个人感情成分。所以,虽同是一类画家,然而画风各异,决不像照相那样,照出来的都大同小异。书法不再重现自然,而在抒发胸中一股浩然之气,这种气人与人殊,因此王羲之决不同于魏碑,颜真卿决不同于怀素,苏轼决不同于黄庭坚,董其昌大类赵孟頫,清代馆阁体则表现一种富贵气象,像郑板桥那种字体决进不了翰林院,只能到扬州去当“八怪”之一。如果像颜真卿那样的刚烈人物而书法却如赵子昂,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古人常说:文如其人,我则说:字如其人。这一点恐怕是非信不行的。至于蔡京、严嵩等人,虽亦为书法家,其气并不“浩然”,这应另当别论。

  谈到彭松的书法,应当先谈彭松其人。他幼年丧母,虽有同父异母兄姐照顾,但是哪能代替了母爱呢?父亲常年在外奔波谋生,彭松幼年心情之凄凉,概可想见。我六岁离开母亲,冲龄失去母爱的情景,我完全能体会,凄清、悲哀、孤独、无助,但又因年龄过小,有苦说不出。至今已届望九之年,每次想到我那可怜的母亲,仍然泪流满面。将近八十年前,我同彭松青梅竹马,住前后院。我长他六岁,在现在看起来是个小数,在孩提时期,却无疑是个大数。惺惺惜惺惺,我有时会下意识地特别钟爱他。至今回想起来,依然暖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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