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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摸摸头_大冰【完结】(26)

  这里除了雨水、树木就是菌子,鬼影都没一个,没人笑话他的歌声。

  雨季是野生菌生长的季节,佤邦的野生菌品种足有四五十种之多,但能食用的不过十多种,幸好放牛时的旷野生活教会了阿明识别各种野生菌,能食用的、可以入药的、含有剧毒的,他总能一眼辨出。

  雨季的缅甸,让阿明莫名其妙地找回了童年时牧牛放歌的生活,他乐此不疲,渐渐养成了习惯,只要一下雨,立马迫不及待地出门。

  他经常能采到足够整个工地的人吃一顿的野生菌,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采到鸡。

  鸡是野生菌中味道最鲜美的,贵得很,一斤鸡的价格等于三斤猪肉。

  鸡的生长也是所有菌类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这一点,阿明从小就有体会。

  七八月份,每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都会让年幼时的阿明兴奋异常,次日天明,外公总会带着他上山找鸡。祖祖辈辈的传说里,鸡是依附雷电而生的精灵,只有在雷雨过后,鸡才会从土里钻出来。

  这真是一种浪漫的说法,天赐神授的一样。

  但事实或许没有这么浪漫,确切地说,鸡是由白蚁种植出来的。

  在每一片鸡下面的土层里都会有一个蚁巢,有经验的挖菌人在挖鸡时都会很小心地尽量不去伤到蚁巢,因为在下一场雷雨来临时,相同的地点上,鸡还会准时长出来。

  外公和阿明总会记录下每一片鸡的生长日期和地点,慢慢积累得多了,他们每年都会因此而得到不少的收入。

  外公常说:多挖点儿,换成钱攒起来,将来给咱们阿明娶媳妇啊。

  缅甸的鸡和云南的没有什么区别。

  雨林里,阿明挖着鸡,唱着歌,想念着外公外婆,身上和心里都是湿漉漉的。

  有时候他会停下来哭一会儿。

  然后接着挖。

  (三)

  有时雨一下就是数天,天气怎么也没有要放晴的迹象,阿明便会步行十多公里去小镇上。

  沿途的罂粟花有的还在盛开,有的已经结果,有的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很长一段时间里,阿明搞不懂它们到底有多长的花期。

  在连续大雨的浸泡下,简易公路早已泥泞不堪,时而山体滑坡,时而泥石流,除了坦克,没有其他交通工具能在这里行驶。帆布鞋已糊上了厚厚的黄泥,每迈出一步都无比吃力,阿明把鞋脱了提在手上,光着脚走到小镇。

  镇上有两千多户人家,有佤族人、傣族人、缅族人和一些到此谋生的华人。

  佤族人和傣族人阿明不陌生,中国也有,缅族人则比较陌生,他们的肤色比佤族人还黑,说的语言阿明完全搞不懂。

  好玩的是,这里明明是外国,当地人却大多会用云南方言交流,汉语是官话,手机也能收到中国移动的信号,能拨打也能接通。

  镇上有一所小学,汉语老师是从云南聘请过来的,据说小学文化的人就可以在这里当老师了,且颇受尊重。阿明遗憾地琢磨:可惜,我只念了半年小学。

  小镇上还有几家诊所,也都是华人开的,都没什么医疗资质,主要医治伤风感冒之类的小毛病,但是他们必会的技能是医治一种当地叫“发摆”的常见病,热带雨林瘴气重,发病迅猛,分分钟要人命。阿明陪着工友来医治过一回,亲历过一遭人在鬼门关打转的情形。

  镇上还有几家三五层楼的旅馆,主要接待过往的商人、赌客和嫖客。

  长期住旅馆的妓女是极少的,她们大多住在赌场后面用石棉瓦搭建的简易房里,也在那里接客。个中不乏容颜姣好的华人女子,据说有些是被拐卖来的,也有些是因种种缘故欠赌场的赌资,被扣禁在此卖肉还债,不论哪种情况,她们的命运都已注定:接客接到死。

  镇上还有三四家录像室,这是阿明徒步十公里的动力。

  录像室主要播放港台枪战片和古装武侠连续剧,可容纳二三十个观众,门票两元。只要买了门票待在里面不出来,就可以从下午一直看到凌晨。

  阿明光顾录像室,主要是为了听每部影片的插曲、片头曲和片尾曲,偶尔片子中间有大段的歌词配乐,他总是竖起耳朵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一字一句地用心记下歌词。

  偶尔,不耐烦的老板把片头片尾快进掉,阿明总会跑过去央求,老板奇怪地打量这个黑瘦的年轻人,搞不懂怎么会有人爱看演职员字幕表。

  他陶醉在零星的音符片段里,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神奇的人,这些好听的曲调他们是怎么搞出来的,他们唱歌怎么都那么好听?他们一定都是上过学的吧,他们的父母家人一定都会在他们唱歌时,带着微笑倾听。

  当年的录像大多已经开始有字幕,阿明一边看录像一边看字幕,莫名其妙地识了许多字,拜许多港台片所赐,他居然认识了大量的繁体字。

  云南临沧的乡下孩子阿明的基础语文教育,是在缅甸佤邦的录像室内进行的。

  阿明的生理卫生教育,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凌晨的录像室观众最多,因为这时老板会播放一些香港三级片,有时候也放毛片,痴汉电车东京热,都是日本的。

  赶来看毛片的大多是在附近干苦活儿的工人,每个人都屏着呼吸捕捉屏幕上的每一声呻吟,有些人抻着脖子一动不动,有些人的手伸在裤裆里,一动一动。看了一整天录像的阿明往往在这个时候沉沉睡去,有时候,有些三级片多插曲,他又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阿明在佤邦待满一整年的时候,他获得了此生的第一份惊喜。

  老天送了他一份礼物。

  一天中午,阿明干活儿时尿急,还没来得及洗去手上的水泥沙灰,便跑到一旁的草丛里撒尿。刚准备滋的时候,突然发现草丛里有一个醒目的东西,他一边滋尿一边走近,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随身听。

  四下举目一看,没什么人影,低头仔细端详,污渍斑斑,貌似已经躺在这里很久。阿明把这个宝贝带回了工地,随身听里有一盘磁带,好神奇,连日的雨居然没让这台小机器失灵。阿明把随身听弄出声响,里面传出叽里咕噜的缅甸歌曲。阿明猜想,这大概是一个缅甸哥们儿在附近瞎逛时把它遗失在了草丛里。

  可奇怪的是,这种荒郊野岭,怎么会有人跑来闲逛?

  工地太偏远,没有收音机信号,随身听的收音机功能基本作废,看来只能听磁带。阿明剪开自己最好的衣服缝了个装随身听的口袋,然后抱着这只从天而降的宝贝,徒步去小镇。

  怀里抱着宝贝,脚下缩地成寸,不一会儿就到了。

  正逢小镇赶集。

  佤邦赶集的方式和老家一样,每隔五天,山民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交易。

  交易的物品繁杂,各种山毛野菜,各种低廉的生活用品,水果、蔬菜以及猎人捕获的猎物。以前每逢赶集,阿明都会去看看猎人捕获的各种野生动物,有麂子、穿山甲、野鸡、蛇、猴子、鹦鹉,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动物,但这次,他在集市里寻找的是那个卖录音机磁带的湖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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