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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摸摸头_大冰【完结】(3)

  金庸先生在书中写,为国为民乃侠之大者,依我看,大冰可能更愿意做个侠之小者,不求顶天立地,只求播撒正义。

  你看他每晚在丽江“大冰的小屋”中给来往客官讲着一个个好听好玩的故事,再把故事就酒,把酒气化成歌,然后在自己的江湖中自得其乐。

  背包客小鹏

  正文

  乖,摸摸头

  有些话,年轻的时候羞于启齿,等到张得开嘴时,已是人近中年,且远隔万重山水。

  ……

  每一年的大年初一,我都会收到一条同样的短信。在成堆的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的短信中,有杂草敏短短的四字短信:哥,好好的。

  很多个大年初一,我收到那条四字短信后,都想回复一条长长的短信……可最终都只回复四个字了事:乖,摸摸头。

  你身边是否有这么几个人?

  不是路人,不是亲人,也不是恋人、情人、爱人。

  是友人,却又不仅仅是友人,更像是家人。

  —这一世自己为自己选择的家人。

  (一)

  我有一个神奇的本领,再整洁的房间不出三天一定乱成麻辣香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就是乱,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原来的位置:手表冷藏在冰箱里,遥控器能跑到马桶旁边去,衣服堆成几条战壕,沙发上积满了外套,扒上半天才能坐人。我自己不能收拾,越收拾越乱,往往收拾到一半就烦了,恨不得拿个铲子一股脑儿铲到窗外去。

  最烦的就是出门之前找东西,东翻西翻、越忙越乱,一不小心撞翻了箱子,成摞的稿纸雪崩一地,碳素墨水瓶吧唧一声扣在木地板上,墨水跋山涉水朝墙角那堆白衬衫蜿蜒而去……

  我提着裤子站在一片狼藉中,捡起一根烟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

  委屈死我了……这种老单身汉的小委屈几乎可以和小姑娘们的大姨妈痛相提并论。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特别地怀念杂草敏,想得鼻子直发酸。

  杂草敏是我妹妹,异父异母的亲妹妹,短发,资深平胸少女,眉清目秀的,很帅气—外表上看起来性取向严重不明朗的那种帅。

  她有一个神奇的本领,不论多乱的房间,半个小时之内准能饬得像样板间,所有的物件都尘归尘土归土金表归当铺,连袜子都叠成一个个小方包,白的一队,黑的一队,整整齐齐地趴在抽屉里码成军团。

  十年前,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在同一个电视台上班,她喊我哥,我算她半个师傅,她定期义务来帮我做家务,一边干活儿一边骂我。

  她有我家的备用钥匙,很多个星期天的早晨我是被她骂醒的,她一边用雨伞尖戳我后脊梁,一边骂:把穿过的衣服挂起来会累死你吗?!回回都堆成一座山,西服都皱成粑粑了好不好!

  过一会儿又跳回来吼:小伙子,你缺心眼儿吗?你少根筋吗?你丢垃圾的时候是不是把垃圾桶一起丢了?!

  小伙子?小伙子是你叫的?我把拖鞋冲她丢过去,她回赠我一鸡毛掸子。

  我把她当小孩儿,她嘴上喊我哥,心里估计一直当我是个老小孩儿。

  杂草敏是一只南方姑娘,个子小小的,干活儿时手脚麻利身手不凡,戴着大口罩踩着小拖鞋嗖嗖地跑来跑去,像宫崎骏动画片里的千寻一样。

  那时候《千与千寻》还没上市,市面上大热的是《流星花园》,大S扮演的杉菜感动了整整一代80后无知少女,杉菜在剧中说:杉菜是一种杂草,是生命力顽强的杂草。

  杂草敏看到后颇为感动,跑来和我商量:哥,人家叫杉菜,我起个名字叫荠菜怎么样?荠菜也算是杂草的一种。

  我说:不好不好,这个名字听起来像馄饨馅儿一样,一点儿都不洋气,不如叫马齿苋,消炎利尿还能治糖尿病。

  她认真考虑了一下,后来改了QQ签名,自称“杂草敏”,一叫就是十年。

  (二)

  第一次见到杂草敏时,她还不到20岁。

  那时候我主持一档叫《阳光快车道》的节目,里面有个板块叫“阳光女孩”,她是其中某一期的嘉宾。

  她那时候中师毕业,在南方一个省委幼儿园当老师,本来应该按部就班混上十几年,混成个省委后勤机关部门小领导什么的,怪就怪我的一句话,断送了她的大好前程。

  我那时候年轻,嘴欠,台上采访她时不按台本出牌,我说:

  职业是职业,事业是事业,没必要把职业升迁和事业成就混为一谈,也没必要把一份工作当唯一的轴心,别把工作和生活硬搞成对立面,兼顾温饱没有错,可一辈子被一份工作拴死,那也太无趣了,吧啦吧啦吧啦……

  我随口胡咧咧,她却醍醐灌顶,风驰电掣般地回去料理了后事,拎着一个超大号旅行箱跑回山东。

  她说她梦想的事业并非在幼儿园里从妙龄少女熬成绝经大妈,而是要当一名电视主播。

  她说:万分感谢你一语点醒梦中人哈,你帮人帮到底吧。

  我说:我×,你是不是以为当个主持人就像在庄稼地里拔个萝卜那么简单,赶紧给我回幼儿园看孩子去。

  她说:回不去了,已经辞职了。

  见过孩子气的,没见过这么孩子气的,我信因果报应,自己造的嘴孽当然要自己扛,于是喊来了几个同行朋友手把手地教了一个星期,然后安排她参加台里的招聘。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反正咱仁至义尽了就行,她自己考不考得上看自己的造化。……没想到居然考上了,名次还挺靠前。

  杂草敏一开始是在少儿组实习,窝在机房里剪片子,后来当少儿节目的主持人,尖着嗓子哄孩子玩。她本身就是个孩子,又是幼师出身,嗲声嗲气的,哄起孩子来很有耐心。

  她毕竟是新人,有时候主持节目老NG,连续七八条都过不了,导演不耐烦,告状告到我这里来,于是我老骂她。

  一骂她,她就嬉皮笑脸地眯着眼,用方言说:哥,不是有你罩着我吗?罩什么罩!哥什么哥!

  她南方姑娘,“哥”被她喊成“锅”,听得人火大。

  我沉着脸压低声音说:你别他妈跟我撒娇,连A罩杯都不到的人是没资格撒娇的,你再这么NG下去,哪儿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

  她咬牙切齿地大声发誓:哥,你别对我失望,我一定努力工作,努力发育。一屋子的同事盯着我俩看,跟看耍猴儿似的……

  我左手卡着她的脖梗子,右手捂住她的嘴,把她从我办公室里推了出去。

  后来,她上进了不少,经常拿着新录的节目带子跑来让我指点,还事事儿地捧着个小本子做记录。我那时候实在是太年轻,好为人师,很享受有人来虚心求教的感觉,难免挥斥方遒唾沫星子乱飞,有时候聊得刹不住车,生活、感情、理想各个层面都长篇大论,着实过了一把人生导师的瘾。

  她也傻,说什么她都听着,还硬要把我当男闺密,什么鸡毛蒜皮的猫事狗事都来问我拿意见。我大好男儿哪里听得了那么多婆婆妈妈,有时候听着听着听烦了,直接卡着她的脖梗子把她推到门外去。不过,时间久了,关系毕竟是密切了许多,她再“锅”“锅”地喊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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