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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摸摸头_大冰【完结】(4)

  电视台是人精扎堆的地方,她傻乎乎的,太容易受欺负,有时也难免为她出出头。

  有一回,她像个小孩儿一样躲在我背后露出半个脑袋,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别人说:就是他,他欺负我。

  我一边黑着脸骂人一边心里觉得好笑,想起小时候,表弟经常拖着鼻涕和我说同样的话:就是他,他欺负我,哥哥你快帮我揍他。

  那时候,杂草敏工资少,她自己也不客气,一没钱了就跑到我的办公室里来,让我带她吃肉去,我看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背井离乡来跳火坑,难免生出点儿恻隐之心,于是每逢撸串儿、啃羊蝎子的时候都会带上她。

  她也不客气,扎啤咕嘟咕嘟地往下灌,烤大腰子一吃就是三个起,吃得我直犯怵。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了,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妮子,大腰子这个东西吧,你吃再多也木有用啊,有劲儿你使不上哇……

  她愣了一下,没听懂,然后傻头傻脑地龇着牙冲我乐。

  我那时候短暂追过一个蛮漂亮的森林系女生,有时候带着她们俩一起撸串儿,那个女生碰翻了辣酱瓶子,我掏出手绢来一根一根帮她擦手指头,那姑娘赏我一个大kiss。她爱抹口红,印在我腮帮子上清清楚楚一抹红。

  这可把杂草敏羡慕坏了,嚷着也要找人谈恋爱印唇印,嚷了半年也没动静。我把我认识的条件不错的男生介绍给她,个个都喜欢她,她个个都不喜欢。有一回,她来帮我收拾家务的时候,我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她歪着头不说话,一边叠衣服一边不耐烦说:不要你管。

  我说:哎哟,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这是。

  我伸手去拍她脑袋,往左边拍,她的头就顺势歪向左边,往右边拍就歪向右边。

  (三)

  那些年,我在拉萨开酒吧,每回一录完节目就从济南往西藏跑。

  我有我的规矩,只要是回拉萨,那就只带单程的路费,从济南飞到成都或丽江,然后或徒步或搭车,一路卖唱或卖画往前走,苦是苦了点儿,但蛮有意思的,反正在这个世界挣来的银子,少爷懒得拿到那个世界去花,少点儿就少点儿。

  出行的时间短则半个月,长则三个月,有时候出行的线路太漫长,就把杂草敏喊过来,把家里的钥匙、现金、银行卡什么的托管给她。

  山东的孩子大多有个习惯,参加工作以后不论挣钱多少,每个月都会定期给父母打点儿钱表表孝心,她知道我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除了汇钱,她还负责帮我交水电物业费,还帮我充话费。

  一并交接给她的,还有我的狗儿子大白菜。

  她自称白菜的姑姑,白菜超级爱跟她,跟着我只有狗粮,跟着姑姑有肉吃有珍珠奶茶喝,还能定期洗澡。

  白菜是苏格兰牧羊犬,小男生狗,双鱼座,性格至贱无敌,天天觍着脸跟她挤在一张床上,搂着睡觉觉,天天屌丝的逆袭。

  第一次和杂草敏做交接的时候,惹出了好大的麻烦,那是我第一次把她惹哭。

  我约她在经七路玉泉森信门前的机场大巴站见面,一样一样地托付家产。

  那回我是要去爬安多藏区的一座雪山,冰镐、冰爪、快挂八字扣丁零当啷挂了一背包。

  杂草敏一边心不在焉地盘点着,一边不停地瞅我的背包。

  她忽然问:哥,你不带钱不带卡,饿了怎么买东西吃?

  我说:卖唱能挣盘缠,别担心,饿不着。

  她的嘴一下子噘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对自助旅行完全没概念,把雪山攀登、徒步穿越什么的想象成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以为我要天天啃草根、煮皮带。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雪山上会不会冻死人?你穿秋裤了没?

  呵!秋裤?

  我着急上车,心不在焉地说:穿了也没用,一般都是雪崩直接把人给埋了,或者从冰壁上直接大头朝下栽下来干净利索地摔成饼饼……

  说着说着我发现她的表情不对了。

  她忽然用手背捂住眼,嘴瘪了一下,猛地抽了一口气,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眼泪哗哗地从指头缝里往外淌。

  我惊着了,我说:我×!杂草敏你哭什么?

  她齉着鼻子说:哥,你别死。

  我又好气又好笑,逗她说:我要是死了,你替我给白菜养老送终。

  她哭得直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吼:我不!

  我哄她,伸手去敲她头。越敲她哭得越厉害,还气得跺脚,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她那个时候已经是20岁的大姑娘了,可哭起来完全是个孩子。

  后来生离死别的次数多了,她慢慢地习以为常,哭倒是不哭了,但添了另外一个熊毛病——经常冲着我坐的大巴车摇手道别,笑着冲我喊:哥,别死啊,要活着回来哈。

  司机和乘客都抿着嘴笑,我缩着脖子,使劲把自己往大巴车座椅缝里塞。他奶奶的,搞得好像我是个横店抗日志士,要拎着菜刀去暗杀关东军司令似的。

  (四)

  唉,哪个男人年轻时没莽撞过?那时候几乎没什么惜命的意识,什么山都敢爬,什么路都敢蹚。夜路走多了难免撞鬼,后来到底还是出了几次事,断过两回肋骨残过几根手指,但好歹命贱,藏地的赞神和念神懒得收我。

  左手拇指残在滇藏线上。

  当时遇到山上滚石头,疾跑找掩体时一脚踩空,骨碌碌滚下山崖,幸亏小鸡鸡卡在石头缝里,才没滚进金沙江。

  浑身摔得瘀青,但人无大碍,就是左手被石头豁开几寸长的口子,手筋被豁断了。

  我打着绷带回济南,下了飞机直接跑去千佛山医院挂号。

  大夫是我的观众,格外照顾我,他仔细检查了半天后,问我:大冰,你平时开车吗?

  我说:您几个意思?

  他很悲悯地看着我说:有车的话就卖了吧,你以后都开不成车了。

  他唰唰唰地写病历,歪着头说:快下班了,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来办一下住院手续,明天会诊,最迟后天开刀。

  自己作出来的业自己扛,怎么能让爹妈跟着操心,我犹豫了一会儿,拨了杂草敏的电话。

  这孩子抱着一床棉被,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冲到医院,一见面就骂人,当着医生的面杵我脑袋,又抱着棉被跑前跑后地办各种手续。

  我讪讪地问:恩公,医院又不是没被子,你抱床棉被来干吗?

  她懒得搭理我,一眼接一眼地白我。

  到了住院部的骨科病房后,她把我摁在床上,强硬无比地下命令:你!给我好好睡觉休息!

  医院的被子本来就不薄,她却非要把那床大棉被硬加在上面,然后各种掖被角。

  掖完被角,双手抱肩,一屁股坐在床边,各种运气。

  隔壁床的病人都吓得不敢讲话。

  我自知理亏,被裹成了个大蚕蛹,热出一身白毛汗来也不敢乱动。

  她就这么干坐了半个晚上,半夜的时候歪在我脚边轻轻打起了呼噜。她在睡梦中小声嘟囔:哥,别死……

  我坐起来,偷偷叼一根烟,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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