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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么么哒_大冰【完结】(26)

  主唱隶属的公司很奇怪,公司里每个人都出奇地热情。

  奇怪的是,公司租用的是民房,进门没有办公桌,全是地铺。地铺上的公司员工或躺或坐,所有人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更奇怪的是,这里每个人都互相称呼经理。

  老谢见到老同学,很兴奋地给他看自己写的诗和歌词,厚厚一笔记本。

  当年的乐队主唱挡回他递过来的理想,拍着他肩膀说:别着急,理想实现之前,先吃饭!

  饭是在公司里做的,地铺掀开,空出来的木地板就是饭桌,所有人围在一起吃。

  米饭是糙米,炒莲花白,里面一点点肉。

  老谢扒了两口饭,兴奋的心情怎么也平息不了,他端着碗跟主唱说:我边吃边给你背一下我写的诗吧。

  他背在工厂里写的诗,背当保安时写的诗,他背了好多首,每一首都博得众人的喝彩。

  从没听过这么多褒奖之词,这些人情绪真高涨,真是善于鼓励人,每句话都夸得人飘飘欲仙。

  主唱的脸色却在变,一开始也跟着喝彩,之后慢慢苍白,到最后,他停了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谢,一额头的汗。

  饭后,老谢兴致不减,非要给大家唱歌。他随身带着吉他,打工攒钱买的,和当年主唱要卖给他的那把二手吉他是一个牌子。

  主唱盯着那把吉他,听着他的歌声发呆,副歌部分,主唱轻轻闭上了眼。一首歌唱完,主唱忽然开口:老谢,咱俩下楼一起抽根烟。

  旁边的人收敛起笑意,阻拦道:在屋里抽就行……

  主唱的神情忽然多出来一丝紧张,他打着哈哈说:我们老同学见面,单独叙叙旧比较好,我想单独和他聊聊咱们公司的企业文化……

  旁边的人慢慢围过来——饭都吃了,还是在屋里说吧,我们帮你做补充。

  也有人说:聊什么聊啊,一会儿不是有培训课嘛,培训完了再聊嘛。

  老谢奇怪地看着众人,什么培训?怎么回事?

  主唱不再坚持己见,他引老谢到窗前,手插在裤兜里半天,掏出来一盒“广州湾”香烟。

  他把烟递给老谢,老谢要拆开,他却示意老谢装起来。

  他忽然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懂的云南方言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盒烟。

  他说:老谢,以前我对不起你,今天我也对不起你……你先别说话,等我把话说完。

  他莫名其妙地呵呵笑起来,一边还亲昵地拍拍老谢的肩。

  旁边的人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看到他在笑,也都笑着松一口气,各忙各的去了。

  主唱说:老谢,我记得你体育很好,跑得很快……

  他说:窗口离门口不远,一会儿我一给信号你就跑,不要回头,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你相信我,只有这样今天你才不会被毁掉,你一定要相信我。

  老谢的心怦怦跳起来,这是在干什么?

  主唱愣愣地看着老谢,半天,他轻轻说:老谢,咱们都是穷孩子出身。真羡慕你的理想……

  他猛地拽起老谢往门口的方向推去,口中打雷一样大喊:跑!

  门在背后关上了,被主唱用脊梁顶住。老谢急急忙忙下楼梯,耳后只听得一阵阵喝骂声。

  他慌着一颗心狂奔,跑出楼道,跑出小区,跑啊跑,几乎跑出了番禺。

  累得瘫倒在路边时,老谢懊恼地发觉吉他忘带走了。

  他没敢回去取,也不明白主唱为什么要他跑。

  主唱自此联系不上,失踪了一样。

  很多年后,从其他同学那里听说,主唱好像成了残疾人,重返家乡当了山区代课老师。

  除了右腿骨折,他的右胳膊也骨折了,接得不好,没办法举筷子端碗,上课时写板书也颇为困难。

  听说这个当年的乐队主唱,再没弹过琴。

  那盒“广州湾”老谢没拆,一直留了很多年。

  (七)

  另外一次夺命狂奔,也是发生在广州。

  老谢本应该死在广州。

  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水果摊旁,老谢卖唱。

  路人扔一枚硬币,卖水果的递给他一块西瓜。一个好心的中年人走过来,告诉他在广州要唱粤语。虽然听不懂他唱的诗,但人们对他都很好。

  最让老谢难忘的是一个捡垃圾的老人放下了五元钱。

  放钱的时候,白发老人喃喃地说:我儿子也这么大了……

  老谢收起吉他一路尾随他,想把五元钱还给他,终于追上时,是火车站后的一幢空楼下。

  很多人,全是一帮捡垃圾的人。

  有的在喝白酒,有的在吃捡来的饭,有的在抽烟屁股。这些人不是残疾人,也不是智障者,他们都很正常,全是老人,加起来有一千岁。

  聊天后才知道,这些人来自贵州、河南、山东,是一群不想回家的老头。有的鳏寡孤独,有的被子女遗弃。

  他们之所以流浪到广州,只是因为这里没有寒冬,不会冻死街头。

  一个老人说,我们在等死,广州暖和,可以死得慢一点儿。

  他指指旁边的老头,说:大家死在一起,不孤单。

  他说孩子你走吧,别和我们这帮老东西待在一起,我们太晦气了,太晦气了……

  开始下雨了,老谢走了,几十米之外,是高楼大厦的广州。

  夏天的广州,大雨倾盆是家常菜,街头卖唱屡屡被雨水阻拦。

  老谢想找个能唱歌的工作,他去了沙河桥的一家职业介绍所,紧挨着军区。

  填完表格和资料,复印了身份证,他们说他们什么工作都能找到。要找酒吧驻唱是吧,没问题,但不是广州市里的,周边县市的怎么样?

  吉他他们留下了,介绍所经理说吉他就算是抵押物吧,将来付清手续费后再取。

  老谢犹豫了一会儿,吉他留下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手挎皮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江西口音,他说上车上车,赶紧去工作了。老谢上了一辆车,窗玻璃是黑色的。

  一车坐了十几个人,男女老少,还有几个大光头,都是大块头。

  大块头们不说话,一车人都不说话,车摇摇晃晃,大家都慢慢睡着了。

  车一个颠簸,老谢醒了,车玻璃是黑的,车里一片漆黑,他推开一点儿车窗透气,被吓了一跳。

  天色怎么也快变黑了。

  车开了这么久,这是要去哪儿?窗外哪有房屋建筑,全是树。

  他本是山民出身,熟悉山路,车颠簸得这么厉害,明显是进了山。

  老谢要找的是酒吧驻唱的工作,怎么被带到大山里来了?

  他开口问那几个大光头,其中一个低声呵斥他:闭嘴!睡你的觉。

  老谢合上眼,是喽,被骗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要被带进山里的黑厂,砍树炼油当奴隶!

  车速慢慢放缓,车里的人大都还在睡觉,几个光头却全精神起来。老谢眯缝着眼偷看……他们从后腰抽出了短棒和刀。

  跑!必须跑,一有机会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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