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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26)

  迈的速度,只管坐等啤酒肚坟起就好……这生活不好

  吗?”

  “我知道掌握游戏规则的孩子有肉吃。”他肘子撑

  地,半躺着说,

  “可我害怕那个结界。所有一切繁缛的规章,简

  直就是专门为了和人作对而生的……

  我们坐在地上,晒着太阳开始磨牙。

  “……你不寒而栗地坐在市侩冷漠的中年人中

  间,完全不是同类。那种氛围,好像是一间病房。那

  些微笑的脸,像是一群从扑克牌里钻出来的生灵。”

  “然后呢?”

  “爷不伺候了。”

  “辞职报告怎么写的?”

  “没写,那天上了两个小时的班后出了会儿神,

  然后关了电脑,撅断了碳素笔,一张张地剪断了门禁

  卡、饭卡以及工资卡。”我在心中想象了一下那幅画

  面,路平踩着办公室众人的目光,慢慢开门,慢慢关

  门,只剩桌位上一杯白开水袅袅地升起热气。路平却

  说:“才不是,那天没打水,怎么会有袅袅的热气。

  门也没关,背后有一声清楚的‘切……’,也不知道是

  哪张微笑的扑克牌发出的。”“老路老路,我也上了那

  么多年的班,怎么我没你那么强烈的药物反应。”他

  递给我一支“兰州”:“或许对那间病房的依赖感,对

  你来说比较重要。”同一片深犁过的田地,同样的生

  态环境,总会有些恣意的绿色野火烧不尽。于那块体

  制而言,路平是株病瘢点点的蒿子。于路平自身而

  言,那是次改变他一生的发芽。

  “好吧老路,大过年的咱们少扯淡了吧,你有打

  火机吗?”

  路平锅着腰,伸直双腿坐在地上各种翻衣兜,半

  天没翻出来。一只鞭炮忽然被丢到我们身畔,那群孩

  子挑衅地笑着,忙着在点一长串大头鞭。老路停止翻

  兜,指着他们说:“拿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打又打不

  得……快跑!”

  我一哆嗦,那群孩子不怀好意地笑着,用竹竿挑

  着鞭炮,开始慢慢走近我们。一个个龇着牙,兴奋得

  脸发红。我和老路尽量从容不迫地爬上车,小摩托一

  屁股青烟钻出包围圈。炸肉炸鱼的焦煳香弥漫在丽江

  稠稠的下午时光,暖风包裹在身上,是一床暖和的厚

  棉被。

  在当公务员之前,路平当过兵。他当过班长,拿

  过集团军作训科目比武前三甲。他平时走路时脖子是

  笔挺的,一直到现在都可以很轻易地把被子叠成豆腐

  块儿。

  按理说,对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应该

  早已习惯。在这理所当然的框架模式中,他哪儿来的

  那么大的逆反心?对现世存在的超越感,于他而言原

  点的推动力又是什么?

  ……我知道路平或许没那么深邃,或许他不上班

  只是想换种生活方式而已,多少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或

  者类似的举动,这方面的故事乏善可陈不算新鲜。

  可这些都是因何而生的呢?这种叛逃的初心,源

  于哪儿?

  三十岁前,我好动嘴,却惰于动脑和动脚,总是

  说的比做的漂亮,上下嘴皮一碰就以为是在思考。

  2009 年春节下午,我坐在飞驰的摩托车上,隐约觉

  得老路的那一骨节人生和我的人生有点儿雷同,可暖

  风熏熏,吹得人懒得去深入琢磨缘由。

  2011 年春末,我结缘禅宗临济宗做了在家弟

  子。在受戒的前夜,我又想起了2009 年的那个摩托

  车上的瞬间。

  当时住在大和尚的院子,和师兄弟们晒着月亮喝

  普洱茶,我向诸君提及那个疑问,四川的宋师兄

  说:“路平么……厌离心生而已。”

  他又看了我一眼说:“娑婆罹难,大家都是厌离

  心,生了又灭灭了又生。”

  可我们这些血还是烫的年轻人,谁给我们造了这

  么重的厌离心?

  路平忽然间的决绝导致了事实上的众叛亲离,他

  完全没有退路了。作为体制的逆子,他几乎被人里里

  外外地反面教材了一把。

  路平微笑了一个星期,苦笑了一个星期,然后跑

  去南大街狠狠地吃了一大碗羊肉泡,然后买了张绿皮

  车票去了北京。

  走的时候,他右手一只空箱子,左肩一把木吉他

  —吉他不说话,不会讥讽他,他也只剩这把吉他了。

  他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的音乐梦想而辞职的,所以那把

  吉他于他而言也没什么特殊象征意义。

  事实上他离开西安的时候,两手空空。

  阳光晒不到的世界

  在北京站下车后,路平站在广场展开双臂伸懒

  腰。沙尘暴前的北京天空优雅地飘扬着透明塑料袋。

  他想:崭新的生活来了。

  这时,有个声音硬硬地戳过来:“唉,你,身份

  证拿出来看一下。”

  博大的北京,通过一位警察叔叔向他发出了第一

  声问候。和其他人一样,他在强大的威仪前,乖乖掏

  出了身份证。

  路平飘荡北京的生活,始于此。

  把钱包证件每天压在枕头下睡觉,方便面里泡双

  汇火腿肠,插队挤区间公交车,在臭气熏天的公共卫

  生间里洗澡……所有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但像跨

  专业修学分,勤勤勉勉,却未必见得不补考。

  和很大一群北漂一样,路平也住地下室,那是阳

  光晒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左边隔壁地下室住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或许是受

  不了生存的残酷,每天半夜会哀哀地哭,女鬼一样。

  路平去砸门,里面就消停一会儿,过半个小时,又哀

  哀声起。那个男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路过的小

  走廊里会飘着淡淡的“马应龙”膏药的味道……或许他

  一直在上火。

  右边地下室住着两个上访的老人。一个每天倔强

  地蹲在床头用鞋子抽小人,另一个见路平路过,硬塞

  给他一份手写的材料。卷边的绿格纸,厚厚一打,圆

  珠笔写的字密密麻麻,一不注意就抹得一手腥蓝。两

  个老人住了两个月,然后走了两个月,再回来的时候

  只剩一个人,一身缟素。

  有天晚上,路平的房门被大力踹开,几秒钟内,

  拎着砍刀的人站满了屋子。一个正方形的男人歪着脑

  袋瞅瞅路平说:“操你大爷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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