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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十五题_季羡林【完结】(67)

  这是玄奘在印度留学时对印度大乘教义发展的一个贡献。

  下面谈玄奘的第二个贡献:《制恶见论》。

  仍然先条列资料:

  《慈恩传》四:

  时法师欲往乌荼,乃访得小乘所制《破大乘义》七百颂者。法师寻省有数处疑,谓所伏婆罗门曰:汝曾听此义不?答曰:曾听五遍。法师欲令其讲。彼曰:我今为奴,岂合为尊讲?法师曰:此是他宗,我未曾见,汝但说无苦。彼曰:若然,请至夜中。恐外人闻从奴学法,污尊名称。于是至夜屏去诸人,令讲一遍,备得其旨。遂寻其谬节,申大乘义破之,为一千六百颂,名《破恶见论》。将呈戒贤法师。及宣示徒众,无不嗟赏,曰:以此穷核,何敌不亡?50,245c。

  《续高僧传》四《玄奘传》:

  先有南印度王灌顶师,名般若毱多,明正量部,造《破大乘论》七百颂。时戒日王讨伐至乌荼国。诸小乘师保重此论,以用上王。请与大乘师决胜。王作书与那烂陀寺:可差四僧善大小内外者,诣行宫在所,拟有论义。戒贤乃差海慧、智光、师子光及奘为四应命。将往未发间,有顺世外道来求论难。书四十条义,悬于寺门:若有屈者,斩首相谢。彼计四大为人物因,旨理既(沈)密,最难征核。如(数)此阴阳,谁穷其数?此道执计,必求觕决。彼土常法:论有负者,先令乘驴,屎瓶浇顶,公于众中。形心折伏,然后依投,永为皂(卑)隶。诸僧同疑,恐有(殿)负。默不陈对。奘停既久,究达论道。告众请对。何得同耻?各立旁证,往复数番,通解无路,神理俱丧,溘然潜伏。预是释门,一时腾踊。彼既屈已,请依先约。奘曰:我法弘恕,不在刑科。禀受我法,如奴事主。因将向房,遵正法要。彼乌荼论,又别访得。寻择其中,便有谬滥。谓所伏外道曰:汝闻乌荼所立义不?曰:彼义曾闻,特解其趣。即令说之,备通其要。便指纤芥,申大乘义破之,名《制恶见论》,千六百颂。以呈戒贤等师。咸曰:斯论穷天下之简勍寇也,何敌当之!50,452c~453a。

  第十五题 佛教的倒流 佛教的倒流(9)

  上面两段引文,内容基本相同。我引《慈恩传》时,删节颇多;现在看起来,二者就似乎有点不同了。这里面讲了玄奘在印度的两场辩论,也可以说是两场斗争。一场是同小乘正量部的论争。正量部是在小乘部派第二次分裂时从说一切有部演化出来的一个部派,理论中颇有一些唯物的因素。它同大乘的斗争是可以理解的。这一场论争,可以说是佛教内部大小乘之间矛盾的表现。另一场斗争是佛教大乘同顺世外道之间的斗争。顺世外道,我在上面已经谈到过,他们是印度古代仅有的一个唯物论的宗派。他们主张万物根源是四大:地、水、火、风。引文中“彼计四大为人物因”,就是这个意思。四大都是物质的东西,与佛教大乘的空当然是格格不入的。玄奘根据大乘的义理,在辩论中折伏了这一个外道,并且以宽宏大度的态度,不让他受到侮辱,更没有砍他的脑袋。玄奘此举,大大地挽回当时最高学府那烂陀寺的面子,可以说是立了一大功《佛祖统纪》二九,“慈恩宗教”一项,列西天戒贤法师为初祖,三藏玄奘法师为二祖,慈恩窥基法师为三祖。49,294a~b……另外玄奘还写了一篇《三身论》三百颂,内容不详。50,453b,《续高僧传》四《玄奘传》:“于时异术云聚,请王决论,言辩才交,邪徒草靡。王(童子王)加崇重,初开信门,请问诸佛,何所功德?奘赞如来,三身利物,因造《三身论》三百颂以赠之。王曰:‘未曾有也。’顶戴归依。”《三身论》大概是颂佛之作。

  我在上面讲了玄奘在印度的三件事:调和空有、摧破小乘正量部的理论,斗败顺世外道。显而易见,这三件事都有重要的意义。是玄奘对印度佛教的贡献。因此,《含光传-系》才说:“疑西域之罕及。”

  我在这里顺便讲一讲也与玄奘有关的《大乘起信论》的真伪问题。这是一部有很大争论的书。梵文原本据说出自马鸣菩萨之手。汉译《大藏经》中保留着两个译本:一个出自真谛三藏之手,一卷;另一个本子的译者是唐代的实叉难陀;均见32。中外学者间对此书的真伪问题有两派截然不同的意见,一派认为真是马鸣所作,一派认为是中国撰述。为此问题,在1919至1920年间,日本学术界展开了激烈的论战。认为此书为中国撰述派的代表人物为松本文三郎、望月信亨、村上专精等。反对派认为此书确为马鸣所作,代表人物为常盘大定、羽溪了谛等。论争著作有的极长,比如望月信亨所著《〈大乘起信论〉之研究》,竟长达五十万言以上,可见其用力之勤。我在这里无法详细介绍,请参阅梁启超《大乘起信论考证序》《饮冰室专集》之六十八……

  中国学者对于《大乘起信论》的真伪问题也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梁启超赞成松本、望月和村上三人的意见,想写一本规模极大的著作,似未成书。另一位国学大师章太炎,与任公意见正相反。他在《大乘起信论辩》中写道:

  真谛既历梁陈二代,梁时所译或为陈录所遗,故《法经》因之致惑。今据长房所证,足以破斯疑矣。其后实叉难陀复有新译,则本论非伪,又可证知。盖马鸣久居西北,晚岁著书,或未及流传中印。惟《庄严论经》、《佛所行赞》,文体流美,近于诗歌,宜其遍行五竺。《起信论》立如来臧义,既精深非诗歌比。又迦湿弥罗之地,世为上坐所居……则马鸣之《起信论》不入中印,宜也。《太炎文录-别录》。

  其他中国学者的意见,从略。

  《起信论》的真伪问题,就谈这样多。我感兴趣的,不是此书的真伪,而是玄奘曾译此书为梵文这一件事。《佛祖统纪》二九:

  《起信论》虽出马鸣,久而无传。师译唐为梵,俾流布五天,复闻要道,师之功也。49,295a。

  《续高僧传-玄奘传》四:

  又以《起信》一论,文出马鸣。彼土诸僧,思承其本。奘乃译唐为梵,通布五天。斯则法化之缘,东西互举。50,458b。

  陈寅恪先生也提到这一件事。他在《大乘稻芊经随听疏跋》中写道:

  昔玄奘为西土诸僧译中文《大乘起信论》为梵文。道宣记述其事,赞之曰:法化之缘,东西互举。《金明馆丛稿二编》,页255。

  从上面的引征来看,玄奘译汉文《大乘起信论》为梵文,确有其事,无可怀疑。虽然梵文译本已经佚失,但是它当年曾在印度起过作用,则是完全可以肯定的。这也可以算是玄奘对印度佛教的一个贡献吧。我认为,这也应该归入“倒流”的范畴的。

  上面讲的“倒流”,仅仅限于大乘,空宗有智,有宗有玄奘,梁武帝也是大乘。这可以说是“倒流”的主流。但是,在大乘之外,也能找到“倒流”现象,比如说,在持律方面就有。《宋高僧传》一四《道宣传》:

  宣之持律,声振竺乾。宣之编修,美流天下。是故无畏三藏到东夏朝谒。帝问:自远而来,得无劳乎?欲于何方休息?三藏奏曰:在天竺时,常闻西明寺宣律师秉持第一,愿往依止焉。敇允之。50,791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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