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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19)

  被请求者恐怕也想如此但又为难:一来当时的央视还没有新闻频道,严重缺乏资源;二来,或许有的人也希望继续转播伊拉克战争来转移人们对SARS的注意力,但哪知道,敌人终将逼得你无法转移;第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我们还没有接到发起总攻的号声,没有号声,寸步难行。

  然而号声已经不远了。

  当时的中央电视台,正紧锣密鼓地筹办新闻频道,试播的日子定在2003年5月1日,为了这个日子,我一边在直播伊拉克战争,另一边以制片人的身份在管着《时空连线》的播出。更重要的是,为新闻频道开播,我们栏目又研发了两个新栏目,《新闻会客厅》与《中国周刊》,大家紧锣密鼓地制作样片,为的是尽早通过立项审查,让栏目开始运行。

  4月中旬,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一天,巧了,我带着《新闻会客厅》的样片来让领导审,审片的领导级别高,包括广电总局局长以及中央电视台台长赵化勇等人,审到一半的时候,中央台跑卫生口的记者急匆匆地跑进审看间,向领导汇报:上面定了,4月19日或20日,全面公布疫情,还可能要直播每天的卫生部新闻发布会。

  这是爆炸性消息,大家都清楚它意味着什么,我的直觉是:这可能是一个关键性的转折,但也说明,SARS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也许,更危险的时刻到来了。不过,无论如何,媒体人该立刻行动了。

  当天的《新闻会客厅》样片顺利通过,有趣的是,十几天后开播的《新闻会客厅》最初二三十天的节目,全都是与“SARS”之战有关的内容。

  4月20日,总攻号吹响,先是卫生部部长张文康与北京市市长孟学农因防范SARS不力被免职,这等于“杀一儆百”,让全国的官员警觉起来,行动起来。这是属于中国特色的冲锋号。接下来,每天公布SARS病例人数和疑似病例人数,SARS防控,全面走向透明。这属于与国际惯例的全面接轨。

  作为媒体人,来不及鼓掌,总攻号吹响,意味着,我们要冲出憋闷很久的战壕。

  开弓没有回头箭,4月20日这一天,开始彻底改变媒体与突发事件之间的关系,瞒而不报,将慢慢成为历史。

  僵持:全国的非典

  最初一两天,人们陷入恐慌。

  毕竟一夜之间,SARS病例增加了这么多,而且死了那么多人,这病毒是怎么回事还搞不清楚就已来势汹汹,自己躲得过去吗?这个国家躲得过去吗?

  抢购,在当天就出现了,但值得记住的是,抢购仅仅持续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退却了。因为总攻号一响,媒体全部行动起来,各种信息透明而迅速,抢购的人们回家一看电视:山东的菜在运往北京,河北的菜在运往北京,各级领导都表态,物质准备充分,绝不涨价,老百姓将信将疑,又去抢,抢回来看,各地物资援助的新闻持续存在,再去一看,物价还没涨,于是,抢购风转眼即逝。

  显然,信息透明是有助于恐慌消失的。

  不过,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很多单位陆续放假,中小学停课,平日的北京,拥堵严重,出行效率低下,而这时候,街上见不到几辆车,甚至大白天,在没什么车的街上快速开过,都会有一种恐慌感。以前大片里看到的恐怖场景,成了生活中真实无比的背景,以至于开始怀念北京的堵车时光。

  作为媒体,我们不仅无法休息,反而到了最忙的时刻。我和我们栏目组成为央视“SARS直播”的负责团队,伴随着新闻频道在5月1日的开播,SARS直播日日坚持,全国几乎所有的省市自治区一二把手,都通过我们的直播表达了“抗非典”的决心和举措。人们也快速地接受了新闻频道,因为什么样的频道宣传手段,也不如需求来得更直接和更具体,这个时候的公众,在恐慌中更是对透明和快速的信息格外渴求。正是在这种媒体与受众快速而透明的互动中,人们了解了疫情防范的要点,家家户户打响了防SARS的局部战争。

  一方面我是主持人,要主持相关节目;另一方面,我是制片人,要保证《时空连线》、《新闻会客厅》与《中国周刊》的播出与推出;同时,还要平抚好同事们的心理。

  每天下午四点,直播最新疫情,每天新增百位以上的确诊病例,大家的内心也恐慌,于是后来,我拿个本,让大家分析,看谁的选择最靠近准确的数字,以这种带游戏色彩的方式来缓解大家的紧张感;同时,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天天最早到,一天也没戴过口罩,我要让身边的兄弟姐妹看到一种乐观的信心,虽然回到家里,自己也会担心与忧虑。

  2003年5月1日那天晚上,在刚开播的新闻频道里,《新闻会客厅》第一次播出,在我们的办公室,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开播仪式。我让同事写了四个大字:生于忧患。

  是的,没有哪一个栏目没有哪一个频道事先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诞生;然而,街上没有几个人几辆车,恰恰说明人们在家中等待着媒体去做媒体该做好的事情。越是忧患,越该是媒体成长的时候,而如果在忧患的时候,媒体也沉默,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所以,生于忧患是一种无奈,却也正是媒体的天职。

  当时的中央电视台自身也是危机四伏,人员流动大,二楼新闻播出区无法停顿哪怕一分钟,再加上我们《东方时空》的一位记者刘洪波已经因感染SARS住院治疗,更加让人担心。如果我们内部疫情发生,如何隔离?播出不许中断,播音区内如何工作?人员尤其播音员们都倒下了,怎么办?

  有一天,我碰到新闻中心主任李挺,跟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放心,我已做好了播《新闻联播》的准备。我们俩都没笑,其实,谁都知道:如果真到了最坏的局面,这种情况不是不会出现。

  连续的工作,让我们越来越没有时间恐慌或担心,这时候的媒体,尽管平日里还经常被人骂,现在却被老百姓发自内心地尊重并需要着,而媒体人也真对得起这段日子里难得的环境自由,他们哪儿有需要去哪儿哪儿有新闻去哪儿,虽然危险,却也真正找到了一种作为媒体人的尊严和成就感。

  这几乎是SARS时期,我找到的唯一可用的照片,还是因栏目开播而留下的,可见,那个时候的人们,并没有拿起相机的心情。在这张照片上,大家故意戴上口罩,是为了记住那个特殊的出生日:2003年5月1日,而背后的墙上,正是我提出的四个字——生于忧患。

  最艰难的时刻就那么十几天,这之后,每天下午四点的直播里,每日新增病例人数开始由百位以上退到百位之内,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转折点。慢慢地,恐慌与担心进一步减小,社会及生活的秩序开始慢慢恢复。SARS时刻,一段突如其来噩梦一般的日子,即将走到尾声。而让人奇怪的是,这SARS病毒,如同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制造了一场大乱,而之后在人们的严格防控中,又悄无声息地走,甚至直到走的时候,人们还没太搞清它的底细。或许,这是一种宿命般地对我们的提醒与警告?

  SARS之战中,每个人的生活都被一瞬间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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