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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59)

  吃水不忘挖井人

  八十年代初,我家一直住在一列平房的最东头,一室一厅三十余平米,没厕所,厨房在厅中。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哥儿俩,哥哥1979年去北京上了大学,剩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十一二岁的我,就已经算是家里的男子汉了。

  东北冬天冷,当时没有暖气,需要家里自己烧火,母亲没下班,我就裹着军大衣,等母亲回家。一般情况下,这时家里的温度在5℃以下,墙角处,常常见霜或冰,然而,并不以此为苦。

  只有生活用水是个大问题,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全靠打井,可不幸的是,我们家那块地方,打井打出的水不能喝。好在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关系近,我可以到二百米之外的一个朋友家挑水。夏天好办,冬天最苦,我要先在家中烧一壶水带着过去,浇到他家井里,化了上面的冰,然后压水,一桶一桶,用扁担挑回家,倒入大缸之中,一星期两次,从不敢间断。打水的时候,往往自己唱歌为乐,而时隔多年,看着自己十二岁儿子的身板,即便比当初的我健壮许多,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在这年纪挑过那么多年水。

  电视与春节晚会

  第一次看到电视机,是八十年代初与朋友去他父亲的单位,一层层的锁打开,电视机在柜子的最深处,其实不过是十四寸黑白电视,可当时惊为大电视,估计是和常看的小人书比,虽然都是黑白的,不过电视就大多了。

  那一天,看的是《节振国》,一部老电影,没怎么看懂,却看得津津有味,再也难忘。

  第一次看春节联欢晚会,是到邻居家蹭的,不过那时习以为常。邻居很时尚,黑白电视机上罩了个放大膜,电视画面因此显得更大,没人追究变形问题。

  这是八十年代快结束时,我在家中的留影。像任何家庭一样,电视机占据着核心的位置,并被严格地保护;只是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成了电视中的人。不过世界变化快,电视已经快速贬值。

  那一届春节晚会,印象最深的是香港的张明敏《我的中国心》和马季的《宇宙牌香烟》。印象中,此后半年,我在挑水时,唱的都是《我的中国心》,只是当时一直好奇:洋装是种什么样的装?香港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香港人又怎么能来到内地?当时更无法想到的是:多年之后,我居然也滥竽充数地主持了两届春节晚会。不过,这个舞台上,我注定应当是过客,因为我并不能为它添彩。

  白岩松,回家吃饭

  八十年代上学,功课不如现在紧,记忆里大多数时候都在游戏。幸运的是,我家住宿条件一般,周围环境却十分优越。前后各有一块超过一百平米的大菜园,更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大广场,那是少年的天堂。

  春天时,要跟舅舅和姥姥一起,在菜园子里翻地种菜,从夏天开始,自家地里的豆角、黄瓜、辣椒、茄子够一家人吃的,并且,绝无污染。

  前方大广场是我与众多伙伴们的运动场,放学后,我们很少在家里蜗居,都在广场上集体游戏,估计我的球技与运动能力就是从那时练出来的。而所谓的游戏绝无带“电”的可能,枪需要自制,游戏的道具除去一两个球,大多是就地取材,比如砖头瓦片。当然,玻璃球与烟盒是必备品,只不过,直到今天也没想明白:玻璃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从哪儿来的?

  到了傍晚时分,家家炊烟升起,一会儿就开始陆续传来“××,回家吃饭”的呼喊声,游戏直到剩下最后两个人中的一个也被这呼喊声叫走才告结束。所以,很多年以后,当网上热炒“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时,我总是很自然地认为:贾君鹏可能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只不过,失散了很久。

  过滤嘴裤子

  很多年之后,问过一位“80后”:“你穿过过滤嘴裤子吗?”其实,在问完这个问题之后,连我自己都迅速后悔:怎么可能呢?果真,对方十分疑惑地看着我,“什么叫过滤嘴裤子?”

  八十年代初期,正是自己开始长身体的时候,和那时候大多数孩子一样,一年做不了几套新衣服,更别说买。当时年纪小又淘气,偶尔衣服或裤子扯了一个口子,便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恐慌,尽量藏着躲着,不让大人看见,因为一旦被发现,就可能挨顿揍。当然,衣服弄坏了,也别指望换身新的,一般是补上补丁接着穿,一身好几块补丁,是同学中很正常的装束。

  至于过滤嘴裤子,绝对属于青春期一景,由于开始长个,并且长得不慢,往往一条裤子短了,而家里又不会给置办新的,于是,在短了的裤子下面,再接上一截,裤子又能穿了,外型如同过滤嘴香烟,因此称之为过滤嘴裤子。当时最过分的,是有两三截过滤嘴的裤子,而且还没有同样颜色的。

  《小说月报》与评书

  进入八十年代,文化需求呈爆炸性增长,即使在我们这个边疆小城市也是如此。当时有些事情是要找到熟人才能办到的,比如,母亲为了订《小说月报》和《大众电影》,利用了当老师的身份便利,找到了以前的学生才最终如愿。而每当母亲下班,我会习惯性地翻她的包,看看又来了什么杂志和报纸,或者又借了什么书,然后沉迷其中。当时的文化消费,似乎不分大人小孩,有,便是幸福。

  另外一件需要求人的事儿,是买电影票。在我们那个小城,有四五家影院,几乎场场爆满。每当母亲托人又买到了电影票,就是节日;而如果不求人,买电影票是件让人恐惧的事,往往要出现打架吵嘴的场面,被挤伤的情况也屡屡出现,可见当时电影市场之火爆。

  而不用求人的娱乐,当属听评书。记得播单田芳的《隋唐演义》时,每天都是在放学回家的傍晚,一般在路上,几个伙伴要守在某一个电线杆子的广播喇叭下面,听完才回家。而冬天,要抓紧时间早点儿回家听。我们家从姥姥到舅舅到孩子们,几乎每个人都被评书俘虏,都成了李元霸或罗成的迷。姥姥只有在听完评书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去做饭,饿着肚子的我们也似乎从无怨言。据我们那儿的警察说:播评书的时候,俺们那儿犯罪率最低。

  《姿三四郎》与阿根廷足球队

  考高中时,正赶上《姿三四郎》电视剧的热播,一边是升学的压力,一边是电视剧的诱惑。左右权衡,选择电视剧。但家里没有电视机,更何况,家里有,我也不敢看,于是,以去学校上自习为由,中途择路进入自由一些的同学家,去看《姿三四郎》。有一天,到早了,正赶上1982年世界杯的揭幕战,阿根廷对比利时,那场球,阿根廷输了,第一次见识到马拉多纳这位传说中的神人,从此崇拜,步入阿根廷铁杆球迷阵营。难怪有人说:第一场看的什么球,往往会决定你一生的支持。我,就是个例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上自习看电视的“恶行”终于有一天被母亲发现,挨没挨打忘了,却也该庆幸自己悬崖勒马。当年考高中,只比重点高中分数线多出一分,不敢想,如果多看两天电视将会怎么样!今天会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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