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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6)

  很快,李挺主任赶了回来,他兴奋地通知我们,和赵化勇台长沟通了,赵台指示:既然进去了,就抓紧时间报道,但是,过两天还必须得撤离。

  一个比绝望好得多的决定。

  很快,我又进了直播间,开始直播。我知道水均益这一趟的不易,到了我和水均益连线报道时,几乎史无前例地,连线时间超过了二十分钟,我想充分利用他在伊拉克的每一分钟,不是想说明什么,而是为了一个记者的天职。

  几天后,水均益再一次被命令“撤”出伊拉克,人们的指责声虽然小了很多但依然在,没人会去关心:为什么水均益莫名其妙地又出现在伊拉克,而几天后,又莫名其妙地再一次消失。人们只是在发泄着各自的不满,而水均益也几乎无从辩解,因为离开,来自无法拒绝的命令,而再次进入,却是来自个体内心的驱使,他不想拯救什么名誉,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一些。

  这是伊拉克战争直播中一个几乎不该被放大的小小细节,却成了太多人难忘的记忆。

  又一段日子过后,战争虽在拉锯,但伊拉克远不像萨达姆所表达的那样殊死一搏,而只是宣传部长一个人在扮演着千军万马的角色,估计离尾声不算太远了。一天下午,没有直播,我从台里开车去中央党校参加一个讲座,然而车开出台里没多久,我接到电话:美军攻入巴格达,要直播,速回。

  几分钟之后,我回到演播室,开始直播,随着美军攻入巴格达,战争离结束的时刻真的不远了。

  等我直播结束,再赶到中央党校,上千名师生已经等候很久,非常时期这非常的迟到,并没有被人责备,大家充满理解。

  又是几天过后,伊拉克战争的直播结束,CCTV无论是在收视率,还是在口碑上都赢了属于自己的一场战役。事实证明,新闻的发展必须尊重规律,在中国日益走向大国的历程中,对世界上发生的大事已经无法置身其外,直播,已是观众与时代的共同需求。

  就在伊拉克战争结束的时候,在中国,SARS如同一个有智商的幽灵,从南到北,几乎没有对手地长驱直入,显然,一场属于我们自己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只不过,那是后话。

  这是我在《感动中国》节目中采访杨利伟的画面。第一次转播神舟五号的过程一波三折,由于结果未知,直播计划在飞船发射的几天前被叫停。我们只好打擦边球,以直播新闻的方式来播出,在演播室里直播了二十多个小时,由于飞船发射成功,后半程监管放松,终于才又进入直播状态,直到神舟五号圆满完成飞行。

  东方不再红时空

  2009年的冬天,在北京一所高校里,讲座之中,一位大学生站起来问我:

  “我在网络上看过你们的《东方红时空》视频,好像是你们内部的年会表演,我看了很惊讶,你们怎么还会唱歌搞笑说粗话?……”

  我笑了,这个提问我不陌生,近些年来屡屡被人问起,已经习惯。

  我回答他:“我惊讶的不是你问的问题,而是你的惊讶。任何人都不是非黑即白,每一个人都是多元复杂的。如果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也都像主持新闻节目时那种状态,只能说,生活和我们自己都太无趣了。还好,我们都有另一面,如同每一个人一样。你看到的是我们新闻评论部一年一度的内部年会表演的节目,那是我们创意的体现。那段日子,是我最怀念的时光。自打《东方红时空》被上了网并被大家黑白难辩地议论之后,那样平等而又充满创意的年会再也不见了。奇怪的是,创造力好像也随之被带走了。我很遗憾!”

  我的回答是真实的,这个提问,也再次勾起我对那段激情燃烧日子的怀念。

  表面充满恶搞气息的年会,其实背后充满着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意,它自由、平等、民主,成为辉煌时期CCTV新闻评论部前卫文化中特有的一部分。

  最初的缘起,与《东方时空》有关。1993年夏天,庆祝《东方时空》开播一百天时,梅地亚中心举办了一个评奖会,那是一群二十多岁的创业者第一次得到承认的聚会。开播百天,好的口碑不断,让当时的杨伟光台长非常兴奋,不仅率领部分台领导亲自参加,而且还让人去他办公室拿回几样特别的物品当奖品,分发给《东方时空》的员工们。

  而到了新年,年会正式举办。打一开始,在评论部开放而又自由的空气中,年会的主基调就已经形成:领导必须与百姓同乐,要坚决忍受一切打击,好好服务于群众,自觉接受群众们的各种刁难。第一次年会上,我们部门的大领导孙玉胜,就非常自觉地趴到地上与员工进行顶气球的比赛,这以后,在年会上恶搞与“折磨”领导就成为我们的传统。

  想把这样的年会办好并不容易,每年临近年会时,评论部的“精英们”都要会聚一堂,开多次的策划会,定下当年年会的主基调和充满创意的表现方式,然后分别落实、执行。以至于离年会还有一段时间,评论部的员工便急切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打算在这一天充分“发泄”对领导的不满(领导不得有怨言)。更具吸引力的是,这一天,能充分感受评论部技高一筹的年度创意,并绝对会成为下一年贯穿始终的话题。

  一看就是内部联欢时的场景。最初在评论部,大多数人并非央视正式职工,于是“招聘”二字的背后,是我们讽刺不平等用工制度、为自己呐喊的一种举措。借联欢之机,以搞笑方式向领导“申诉”。

  于是,创意变本加厉,甚至员工自己都可能被“陷害其中”。有一年的年会,在北京的郊区召开。在一个平时人迹罕至但参加年会的所有车辆都必须经过的路口,我们的组织者设了一个局,四周埋伏多台摄像机,然后安排一位刚进部里大家还不认识的新人,借来交警的衣服穿上,一辆一辆查评论部来开年会的车。越有名越有职务的越百般刁难,比如让水均益自己抄写发动机号,将陈虻、关海鹰等主任的车扣下等等,结果被查者的应对方法各不相同,有给公安部门打电话找熟人的,有吵架的,有默默承受的,比如水均益,就非常配合。

  有趣的是,当年会开始时,主持人问水均益:“听说车被查了?”水均益一副轻松的样子,“没事,已摆平!”但他没想到的是,大屏幕马上播出刚才偷拍到的画面,他正撅着屁股一笔一画地给人家抄发动机号呢。这画面一出,现场笑喷了!

  在这之后,利用老电影改词对口型,讽刺或反映评论部的现实,成为最时尚的选择。这其中,《粮食》和《分家在十月》,由于准确地释放出动荡时期评论部人员的心声而一炮打响,外面的人看热闹,评论部的人却最能品出其中的五味杂陈。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充满自由空气的年会,越来越像是巨大压力下的内部心理医师,抚慰着焦虑,释放着压抑,沟通着情感,塑造着平等,然后,让每一个人都从第二天起再度轻松地回到竞争的战场。

  辉煌到了顶峰,离下落就已经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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