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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7)

  2002年的年会,由《时空连线》承办,我当时是这个栏目的制片人,自然将其当成大事来落实。崔永元、我、杨继红、陈虻这些“恶搞”的主力们早早地凑到一起,开了无数次策划会,一个又一个创意被提出又被否决,一个大胆的主意终于脱颖而出:根据史诗《东方红》的结构,全程改词,制作《东方红时空》,并全部由评论部内部人员来演出。

  大家万分激动,一路辛苦不表,我们作为承办的栏目组,设计了从节目单到海报都充满着波普色彩的绝对现代派作品,最后演出效果达到了空前的巅峰。场面之热烈,创意之难忘,您大可上网去感受。

  然而,这已是最后的疯狂。

  由于此时已进入互联网时代,内部不知哪位好事者,或许觉得精彩应当与众人分享吧,便草率地将《东方红时空》视频上传到网络,问题随之而来。在一个普遍缺乏幽默感的国度,这个内部的演出成为罪状,“一点儿正经都没有”“哪像党的新闻工作者的样子”“话里有话嘛”“自由主义”“为新闻工作者抹黑”……这众多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沉重,也一天比一天让电视台领导感受到更大的压力。然而人们从不去想的是:这个团队一年365天里,有364天为《东方时空》、《焦点访谈》、《新闻调查》、《实话实说》等栏目在奔波在拼命,在忍并坚持着,只把剩下的一天当做自己的节日,却错了!

  终于有一天,我们接到指令,所有演出的VCD收回,海报、节目单收回,关键是,今后的年会必须阳光灿烂,四平八稳;不能恶搞,宁可不搞。

  从此伤筋动骨,年会又回到所有国企或政府机关惯有的模式之中,台上领导端坐,群众下面鼓掌。有问题以为是后几排,仔细一查,根子都是主席台。大家心照不宣地又开始习惯已经不太习惯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语。作为一个原来年会的重要策划者和参与者,我已经几年没参加过这样的年会,我不想在四平八稳的年会中去体会伤感,体会激情的灰飞烟灭。

  2010年年会,我又没去,不一会儿,接到敬一丹大姐的短信:“再也不是以前的年会了!”

  我猜得出来,也感受得到老评论部人心中的那份沮丧,自由、平等、民主的那些空气,似乎一点一点在打击“恶搞”的同时被抽走了,大家都心不在焉地继续着自己的旅程。

  然而我并不真的沮丧,因为那样欢快自由的日子,我们曾经拥有过。就像我安慰年轻的同事,没什么可沮丧的,并不是现在不正常,而是现在正常了,过去才不正常,我们恰巧并幸运地赶上了那段不正常的日子罢了。

  听过此番话,沮丧的同事似乎释然了。

  随着新闻改革在台内又一次轰轰烈烈地进行,我心中蠢蠢欲动,不知道这让人难忘的年会能不能再度归来。我也听到台领导大喊“激情,激情”的话语,或许,那自由与充满创意的年会,假如再度归来,带回的可能不只是笑声,还有屏幕上的激情与创意吧!

  冬天里的一把火

  2009年元宵节的晚上,央视新台址配楼突遇大火,火光映天时,我被堵在与它相距三十米的马路对面,几十分钟的时间,我虽然寸步难行,却被迫看着那火势从小到大,当然,也看到路边人群中复杂的表情。

  由于那天是元宵节,《东方时空》老《东方之子》节目组聚会,那是我作为电视人成长的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空间,还是天南海北电视人当初因理想而聚集的地方,所以,大家彼此情感很深,再加上每个人也都有着现实中激情不再的诸种不如意,聚会便更有感召力。

  不到八点,由于我晚上有《新闻1+1》直播,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先行离开,没想到这一个提前离席,让我成为大火的一个见证人。

  不一会儿,我车行至央视新台址东三环靠西一侧的辅路上,突然就走不动了,路边很多行人表情怪异,我当时以为,大家早早来到街边,等着看多年来最圆的月亮,但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觉得不对,似乎有火光照在他们兴奋的脸上。

  我向左一回头,惊呆了,大火正从央视新台址配楼的南半侧,快速地从下向上燃烧,并夹杂着“啪啪”的声响。

  新台址我还算熟,北京奥运会期间,我就在这大院里的另一处办公地点直播了二十天。我们那批人,也成为到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在新台址里工作过的央视员工。

  燃烧中的配楼,是即将开业的酒店,类似现在老电视台旁边的梅地亚酒店。另外,这栋楼里还有一个剧场,或许将来可供央视录制一些节目。

  然而大火改变了一切。

  几十分钟后我终于冲出重围,马上给新闻中心梁晓涛主任打电话,告知火灾情形,并希望报道,梁主任告诉我:已派记者赶赴现场,会翔实记录。

  我心急如焚,不仅因为火灾,更因为十点就要直播的《新闻1+1》,如此拥堵,直播是天,赶不上节目开“天窗”怎么办?

  越急越出状况,到达天安门广场,恰逢中央领导参加的元宵晚会散场,我又被堵在路边。没办法,向交警求救,听说要直播,警察帮我挪开铁围栏,打开另一通道,我得以冲出重围,到达演播室的时候,离节目开始只剩四分钟,有史以来最危险的一次。

  我依然在忙乱中心存侥幸:我是大火目击者,可不可以在接下来的《新闻1+1》中直播报道评论这场火?

  大家苦涩地一乐,其实说完我也一乐。我自嘲地和搭档开了一个玩笑:如果直播,导语我都想好了——“本台最新消息,本台记者报道:本台着火了……”

  苦笑……

  非常苦涩的笑。

  直播结束,短信陆续进来。安慰中有些离谱的,“老白,没事吧?”还以为我在楼里办公,其实离搬家还早着呢,而且并不是我们未来的办公楼,只是配套酒店楼。更多的短信是询问,然后是讽刺。经典的是:“除夕夜火了小沈阳,元宵节点了大裤衩,横批:央视不差钱。”我接到这条快速到达的短信,苦笑加剧,人民怎么这么有创意啊!

  苦笑还好办,真正的苦难也随之开始。从第二天起,先是办公条件上,抽烟都被禁止了,冰箱不许使了,更要命的是:微波炉都不让用了。这可真苦了电视人,工作没时没点的,采访回来想吃口热饭,过去是微波炉一热,元宵节大火之后只能吃凉的,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现在。

  更深的苦在心里,面对这场大火,央视人对内愤怒生气,因为大家也是受害者;对外,面对众人的挖苦与嘲讽,无从回嘴。一场大火,测出了大家对央视的不满,也加剧了这种不满,改变它,依然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

  一场大火,让搬家事宜无限期地向后推迟了,对于那些很早就在东边买房住下的央视人来说,推迟搬家就意味着上班的路将继续漫长无比。比如我,住东五环之外,推迟搬家,就意味着我每天要在北京的大东头与大西头之间来回奔波,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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