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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101)

  波伏瓦:你还吐过一次。那是在日本,你吃了生鱼片。吃的时候你能够 很好地容忍它,一回到房间你就吐了。这不是你的胃的问题,这是一个心理 上的问题。

  萨特:我无法理解发生的这事。

  波伏瓦:总的说来,你能坚强地控制自己,做事很有条理,很理智,能 深切地意识到你应坚持的东西。但有些时候你的身体的反应几乎没让你意识 到它。例如,像刚才说的情况。整个宴会中,你吃那些你感到恶心的菜时都 是非常文雅有礼,面带笑容的,我们回到旅馆时你觉得自己在发高烧,你去 呕吐了,这时你明白这只是恶心,但这种恶心感是对你在整个宴会中的努力 自我控制作出的一种反应,它是由心理作用而造成的身心上的症状。

  食 物

  波伏瓦:我们谈一个我们几乎没有涉及的主题,就是你对食物的态度。 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萨特:说实在的,我喜欢吃的东西不多。有些东西我不吃,比如西红柿, 我一生中几乎没吃过它,并不是觉得西红柿令人不快或味道使人厌恶。我不 是很喜欢它,于是我决定不吃它,而一般说来,我熟识的人们是尊重我的愿 望的。

  波伏瓦:你知道这种没有的口味是怎么产生的?

  萨特:我大概知道,因为我认为一切食物都是一种象征。一方面它是食 物,在这意义上它不是象征性的——它给予营养,它可以吃。但它的味道和 外观产生形象,象征一种物体。一种由食物改变了的物体,它被食物本身所 象征。在《存在与虚无》中,我试图去分析某些口味,或者至少是事物的某 些象征的方面。

  波伏瓦:除了西红柿,你最不喜欢的东西还有什么? 萨特:甲壳动物、牡蛎、水生贝壳动物。 波伏瓦:水生贝壳动物和甲壳动物哪些地方使你觉得讨厌? 萨特:我觉得甲壳动物跟昆虫相似,它们之间有关系。昆虫生活在空气 中,甲壳动物生活在水中,但它们亲等关系相同,而且都有那样让人厌烦的 含糊不定的意识,最主要的是,它们有一种我们日常生活中完全缺乏的外壳 ——对我们的世界说来几乎是完全缺乏的——这使它们完全与众不同。我吃 一个甲壳动物时我是在吃某种属于另一世界的东西。这白色的肉体不是为我 们创造的,它是由另—个宇宙窃取而来。

  波伏瓦:你吃蔬菜时也是从另一个宇宙窃取它们??

  萨特:我不太注意蔬菜的问题。

  波伏瓦:这有很大的不同。蔬菜是无意识的。而昆虫让我们不快的地方 好像是,虽然它们属于另一个世界,但它们又被赋予意识。

  萨特:蔬菜大概是没有意识的,烹调蔬菜是把一种确定的没有意识的东 西变成另一种同样是没有意识的东西。而人的世界接收了这东西。蔬菜被烹 调时就不再是蔬菜而变成一盆汤或一堆弄好了的色拉。生蔬菜同我们有较大 区别。

  波伏瓦:但水生贝壳动物没有在甲壳动物身上可以看到的那种昆虫外表 吧?那么你为什么不喜欢它?

  萨特:这是因为这食物是深深地落在一个物体之中,你不得不把它撬出 来。主要是撬出来这个想法让我厌恶,实际上这种生物的肉体是紧紧贴在它 的壳中,你必须用刀具去取出来,而不是简单地割它。这使它看起来好像跟 矿物同出一源。它提供的好像是矿物性的东西,这种矿物有壳,而壳中有些 碎肉。

  波伏瓦:它的肉体的性质是不是使你厌恶?它的粘液、粘滞和生命的低 级形式使你望而却步吧?

  萨特:确实如此。这确实是我不喜欢水生贝壳动物的缘故。它几乎是一 种植物性的生存形式。它只具有一种原初的有机性;也许它只是在那令人厌 恶的缓慢运动的肉体方面是有机体,它实质上是奇色异彩和一个裂开的洞。 水生贝壳动物给我们的就是这些东西。

  波伏瓦:你还厌恶别的东西吗?

  萨特:有个东西是我不了解的,我已经说过,这就是西红柿。虽然我不 吃它,但这只是我为自己定的一条规则,并不是真正的厌恶。在我出于礼貌 或偶然的原因不得不吃它时,我觉得它的味道并不是那样坏。我不喜欢它那 种酸味。

  波伏瓦:在你不喜欢的食物中,还有你从来不吃的东西吗?

  萨特:还有水果。如果我想吃甜东西,我宁可吃人造的东西,一块点心 或一个果馅饼。在这种情况下,它们的外观、它们的构成甚至它们的味道都 使我想到它们是人按照某种目的制造的,而水果的滋味却是一种偶然的情 况。它在一棵树上——它在这地方,在这个草地上。它不是为我而在那儿的; 它不是因我而来。是我决定把它选为一种食物。另一方面,一块糕点有一种 整齐匀称的外观,例如类似一块巧克力或咖啡小蛋糕的外观。它是由糕饼师 傅在炉中烘烤而成,等等。因此,这完全是一个人类的物体。

  波伏瓦:换句话说,水果是太自然化了。

  萨特:对。食物应该是人制作的结果。而面包就是这样的。我总是认为, 面包是一个同别人的关系。

  波伏瓦:你喜欢吃肉吗?

  萨特:不怎么喜欢。有很长时间我吃肉,但我现在很少吃,我不太喜欢 它,有一段时间我喜欢吃一份很不错的后腿牛排,一份烤牛排,或一份羊大 腿,但我后来不再吃了,因为这太让我意识到是在吃一些动物。

  波伏瓦:那么你喜欢吃什么?

  萨特:各种肉制品和一些蔬菜。蛋也喜欢。我过去非常喜欢吃熟肉店里 的食品,现在不太喜欢了。在我看来,人们常常把肉做成某种全新的东西—

  —例如香肠。这些都只有经由人的作用才存在。血被取了出来,然后以某种 方式处理了。烹调是人以一种确定的方式进行的。香肠被人给了一种在我看 来是很吸引人的形状,每一节后面系着一根细绳。

  波伏瓦:换句话说,你喜欢香肠,是因为它比红色肉较少那种肉的形象?

  萨特:在我看来它完全不再是肉。红色的肉,即使烹调过,仍然是肉。 生熟之间有着一致性。同样渗透着血,用同样的方式切割,有同样的数量—

  —一个人吃不了。一节香肠就不同。它有着白色斑点,有着粉红色的圆形体,

  它完全是另一种东西。

  波伏瓦:总之,你是只吃熟东西而不吃生东西的?

  萨特:对。我愿意吃杏仁和胡桃,虽然它们损伤了我的舌头。菠萝也一 样,因为一个菠萝看起来好像是某种熟东西,我吃了不少罐装菠萝,而我在 南美第一次吃生菠萝时,我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弄熟了的大东西。

  波伏瓦:关于食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萨特:没有,没有更多的了。

  金 钱

  波伏瓦:你同钱的关系你可以谈点什么?

  萨特:我想,基本的事实——我在《词语》中已经谈到了,这里应该再 说一下——是,我是住在别人家中直到我的青年时代。我总是靠那给我的但 不属于我的钱过活。我外祖父给我们钱,他供养我母亲和我——母亲对我解 释说这不是我的钱。后来她再婚,跟外祖父比起来我的继父的钱更不是我的 钱。母亲常给我一些钱,但她让我感到这不是我的钱——这是由继父给我的。 这一直维持到我上巴黎高师。我母亲或继父给我的钱减少了,因为我可以从 高师得到一点钱,而且我有私人学生,这样我有了自己挣的第一笔钱。直到 我十九岁,钱都是外在地给我的,因为我不很喜欢我的继父,我的感受要比 从另一个人的那儿得到钱更深一些。这并不是说我们生活得不很好,你知道 的。我继父是拉罗舍尔一个造船厂的厂长,他的收入十分可观,因此我们过 得极好。而且我所需不多。我在公立中学,他们给我一点零花钱。但我仍然 感到自己确实是身无分文,我感到钱是由于别人给我才得到的,就这个角度 看,我一无所有,钱对我呈现出一种有点理想化的价值。我得到钱去换取一 块糕点或一张电影票,但这种交换并不取决于我。这钱好像是继父给我的一 个许可证,凭它再去获得东西;没有更多的了。好像他在对我说:“用这钱 你可以自己去买一个小甜饼或一块巧克力。”这意味着他给了我这块巧克力。 钱的真正价值是某种我还不理解的东西,而且我有点敌视钱,不是因为我不 想要钱,而是因为我宁愿没有这个许可证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愿意有自 己的钱。这是我十二岁在拉罗舍尔时从我母亲钱包里拿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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