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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11)

  第一天晚上对面圣保罗的山腰上巨大的灯火使我们惊讶不已:那是玻璃 暖房,强烈的电灯照明在夜间放出异彩。

  下午我们常常是各看各的书,有时一起去散步,去看看我们过去喜爱的 地方。比如我们非常高兴去卡涅斯故地重游,还有那个可爱的旅馆,许多年 ① 萨特退出了领导委员会,但他仍然参加由“红色援助”组织的许多活动。

  前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一天下午我们到梅特基金会去,我们 对那地方已经很熟了。那儿正好在举办夏尔的展览,摆在他手稿和书周围的 那些画真是美极了——其中有克莱、维伊拉·达·西尔瓦、贾科米泰等人和 米罗的作品,米罗越到老年,作品也就越丰富。

  临回去的前一天,萨特预先定了蒜泥蛋黄酱,但因为没出太阳,我们就 在“集体取暖室”里吃,这是一间颇有味道的房间,里面有一个大壁炉和一 排书架。这天晚上他和阿莱特坐火车回去,我和西尔薇第二天一早驾车离去。 这个假朗萨特玩得很痛快。

  他也很高兴回到巴黎,因为一回来就收到伽利玛出版社寄来的大包邮 件,这是《家庭的白痴》的清样——两千张印刷页。他对我说,这给予他的 快乐就像《恶心》出版时一样。他马上十分急切而欢悦地翻了起来。

  5 月初,普隆告诉我们,我在回忆录中称作帕尼埃的朋友已经死了。他 说,帕尼埃退休后非常烦闷,以至他一任自己走向死亡。他有肝炎,后来又 发展为肝硬化。勒梅尔夫人已于几年前故去,帕尼埃的死意味着我们过去的 幸福时光整个地消失殆尽。但长时间来帕尼埃对我们来说已经变得很陌生 了,当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情绪上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也是在 5 月初,戈蒂索罗打电话给萨特,声音激动得发抖,他请萨特在 一封给菲德尔·卡斯特罗的抗议信上签字。这信是谈帕迪拉事件的,措词非 常激烈。这个事件有几个阶段:(一)帕迪拉被捕,他是古巴很有名的诗人, 罪名是有鸡奸行为;(二)戈蒂索罗、费朗基、萨特、我和其他一些人在一 封措词温和的抗议信上签名;(三)帕迪拉被释放,他写了一个近乎狂热的 自白书,控告杜蒙和卡罗尔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他的妻子也炮制了一个 忏悔录,说警察待她也“很温存”。这些声明激起了许多抗议。我们以前的 古巴翻译阿尔科莎——她选择了流放——在《世界报》上说,帕迪拉和他的 妻子必定是在严刑铐向下才写出这样的自供状。透过所有这些情况,隐隐呈 现出利斯森德罗·奥特罗那邪恶的影子。1960 年我们访问古巴几乎全程由他 陪同;现在看来他的手中控制着整个古巴文化。戈蒂索罗认为古巴完全是在 一帮警察的控制之下。我们知道卡斯特罗现在把萨特看成他的敌人,他说萨 特深受费朗基思想的毒害。卡斯特罗在当时的一次谈话中攻击了法国的许多 知识分子,但萨特不为所动,因为很久以来关于古巴他已不再抱任何幻想。 度过假期大家都回到巴黎后,我们除了同常来往的朋友和他的左派同志 见面外,还去看望了其他的朋友。蒂托·杰拉西给我们谈了美国秘密团体的 情况。罗森娜·罗桑达谈了她的报纸《宣言》将由周报改为日报的浮沉史。 罗贝尔·伽利玛让我们了解到此版界幕后情况。我们同阿里一起吃午饭,他 是一位埃及的新闻记者,1967 年我们在他的国家旅行时他全程陪同我们。5

  月初我们又见到了日本朋友多米科,她谈到了她刚刚在亚洲的长途旅行。

  5 月 12 日萨特参加了在伊夫利市政大厅举行的集会。贝哈尔·贝哈拉, 一个有点软弱的外籍人,从一个运货四上价了一罐酸奶,警察开枪把打成重 伤。调查此事之后,“红色援助”组织了一个反对警宗暴行的示威活动。

  这段时间,萨特经常住在我家,因为他那边的电梯出了毛病。要登上十 一楼是非常累人的。

  5 月 18 日(星期二),像往常一样,萨特晚上来到我的住处,星期一晚 上他在阿莱特那儿。“你还好吗?”我像往常一样问道。“哦,不怎么好。” 的确,他两腿打颤,说话不太清楚,嘴有点歪。前一天,我没有注意到这些 病状,因为我们听了唱片,几乎没有说话,前一个晚上他到阿莱特家,情况 就有点不好;早晨醒来时,就是我现在看到的这种状况;显然他夜里有轻度 中风。长久以来,我一直担心这种事情的发生。我要求自己尽量保持镇定。 我回想在朋友中,有谁有过同样的病症,并且完全复原的。萨特第二天应该 去看他的医生,这使我多少平静了一点,但仅仅是一点点,我竭力克制自己, 不要显出恐慌。萨待固执地坚持像平时一样喝点威士忌,这样,到了半夜, 他完全不能说话了,而且连自己上床都非常困难,那一夜我在同极度的焦虑 作斗争。

  第二天早上,莉莲·西格尔陪他去泽登曼大夫那儿。泽登曼打电话对我 说一切都还好;萨特的血血压 180,对于他来说,这还算正常,而且马上要 对他进行认真的治疗。过了一会,莉莲又打来电话,情况不那么乐观。据泽 登曼说,这病情比 10 月的那次更严重,因为功能失调会很快重新发作,从 3 月份以来,他就不再服药,这无疑是疾病发作的一个原因。而他经常登上十 层楼梯,这也是很糟糕的事。但根本问题是,他左脑某一部位的血液循环出 现很大障碍。

  这天下午我去看了萨特,我发现他的病情既无好转,也没恶化。泽登曼 严禁他走动。幸好他的电梯这时修好了。这天晚上西尔薇驾车把我们送回家。 她同我们坐了一会。萨特除了水果汁什么都没有喝。西尔薇看到他这副模样 十分震惊。我想,这次的发作对他必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萨特自己可 能还没完全意识到他显得疲惫不堪。他的烟老是从嘴上掉下来。西尔薇给他 拾起来,他接过后又从手中滑到地下。在这个可怕的晚上,我不知道这个过 程重复了多少次。因为不可能谈话,我放了唱片,其中一张是威尔迪的《安 魂曲》,萨特非常喜欢。“这对我倒真合适,”他嗫嚅地说。听到这话我和 西尔薇真是不寒而栗。又过一会,西尔薇走了,萨特不久也上床睡觉。他醒 来时发现自己的右臂沉重和麻木得几乎不能移动。莉莲接他吃早饭时,悄悄 对我说:“我看他的情况比昨天更坏。”他们刚走,我就打电话给在医院的 莱布教授。他自己不能来。但他可以派另一位专家来。我马上去萨特的住所, 并在那儿和他一起等着,十一点半玛乌杜大夫来了。他给萨特作了一个小时 的检查,他叫我放心;萨特的基本感觉功能没有什么变化,头脑也没有受伤, 轻微的口吃是嘴歪所致。右手是疲弱的。萨特仍然不能用右手捏住一支烟。 他的血压 140;这个落差有问题,而这是由他正服用的药引起的。玛乌杜开 了一个新处方并对我说,在未来四十八小时要特别小心照护。萨特应该长时 间休息,决不能单独呆着。如果能够这样,他在十到二十天就可以完全复原。 萨特顺从地忍受了所有的检查,但拒绝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当时正值耶稣升 天节,西尔薇不用去学校了。她开车送我们去“圆顶”饭馆,我们三人在那 儿吃了午饭。萨特显然恢复得好多了。但他的嘴仍歪着。第二天,他和阿莱 特在老地方吃午饭,弗朗索瓦·佩里埃看到他;弗朗索瓦来到我的桌子跟前 说,“看到他这样子真让人难受,他的嘴歪成这样,真是太严重了。”我知 道幸好这一次不是非常严重的。以后一些无情况变得好一些。星期一上午泽 登曼说,萨特不久就可以停止治疗;但他又补充说,以后要恢复到正常状况 还得一个很长的时间,他甚至对阿莱特说,萨特大概再不会完全痊愈了。到 了 5 月 26 日(星期三),我们同博斯特一起度过这个晚上时,萨特已经完全 恢复了散步和说话的能力,他的极好的幽默感也回来了。我笑着当他的面对 博斯特说,我会因为他过量喝酒、茶、咖啡和兴奋剂而被迫同他吵架。萨特登楼上床时,从那个突出在我的起居室的阳台上传来他轻轻的歌唱声:“我 不愿使我的海狸痛苦,即使是一点点??”这歌深深地打动了我,特别是当 我们在“圆顶”饭馆吃午饭时,他指着一个蓝眼黑发脸有点圆的姑娘问我, “你知道她使我想到谁吗?”“不知道。”“你,像她这个年纪的你。”这 时,我是太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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