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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113)

  波伏瓦:那么,你愿意回顾一下你个人的政治经历吗?

  萨特:我想,应该先解释一下,做一个不关心政治的人是什么意思,这 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我刚结识你时我是不关心政治的,而后来,政治思想 越来越紧地围绕着我,终于使我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接受了它们,这又是怎么 回事。这些东西对我是有着根本意义的。

  波伏瓦:好吧,我们就谈谈这个。

  萨特:我小的时候,政治是跟每个人都有关系的。每个人都得履行某些 义务,比如说投票表决,而每个人投票的结果是,这个国家应该成为一个共 和国而不是第二帝国或君主国。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你所居住的外祖父家中有一种政治气氛?

  萨特:对;我外祖父采取了第三共和国的立场。我想他是投了中间的票; 他没有多谈他投了哪些人的票。他认为一个人应该保守这个秘密。这对全家 人说来都是滑稽可笑的,他的妻子一点也不关心这个,他的女儿对这一点也 不懂,而我,又是小得不会去问他,但他仍然乐于保守自己的秘密。这是投 票人的秘密;这是他在投票中行使自己的政治权利。但他对我们说过他将投 彭加勒的票。

  波伏瓦:这么说你很小的时候人们就在谈论政治? 萨特:噢,很少。谈的时间很少。 波伏瓦:我相信这儿重要的是民族主义的问题,是不是? 萨特:是的。阿尔萨斯——战争。 波伏瓦:这么说你童年时就有了作为一个公民的方面。 萨特:对,阿尔萨斯对我外祖父说来是至关重要的。德国人夺去了阿尔 萨斯。于是我有着可以在教科书中找到的政治思想,一直到战争爆发。在战 争中那些勇敢的年轻人,英雄的法国兵同邪恶的德国人打仗;这是学校灌输 的一种简单的爱国主义——而我完全相信它。当时我甚至还写了一篇惊险故 事,这是我在巴黎上六年级时,故事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士兵,他俘虏了皇太 子。他比皇太子强壮,他在一群高声大笑的士兵面前揍这皇太子。

  波伏瓦:那么你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公民。好,至少有作为一个公民的方 面。更重要的是,你上演了你外祖父写的爱国主义戏剧。

  萨特:对。 波伏瓦:你说道:“别了,别了,我亲爱的阿尔萨斯,”以及类似的话。 萨特:正是这样。假期中我们同熟人在旅馆相会。这是由于战争,而战 前这是由于我的家庭的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气氛。很快我就获得一个人一生应 该怎样发展的思想——一个人开始时不是政治性的,以后到了五十岁他逐渐 变得具有政治性,例如像左拉,他在德雷福斯事件时期从事政治活动。

  波伏瓦:但你是从哪儿得到这种思想的?

  萨特:这是由于我把自己跟作家们的生活等同起来了。一个作家的生活 表现为他有一个青年时代、一个生产他的作品的中年时期和以后他作为一个 作家来进行政治活动的时期,这时他对这个国家的种种事件产生兴趣。

  波伏瓦:但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有这种经历。许多人不从事政治。为什 么这种个人经历打动了你?在你看来这比司汤达的个人经历更值得仿效,司 汤达从不在这种意义上具有政治活动性,但你为什么反而更喜欢他一些?

  萨特:但司汤达以另一种方式具有政治活动性。

  波伏瓦:他完全不是你谈到的这种方式。为什么这种个人经历特别地给 了你深刻印象?

  萨特:我所知道的作家几乎都是从事政治活动的。

  波伏瓦:是的,但除非我们可能受到了事物的影响,事物决不会影响我 们,那么,如果你是被这种个人经历强烈地打动,如果你把自己同它等同起 来,这必定是因为你自身中有某种使得你把它看作是值得仿效的东西。

  萨特:对,我知道政治也可能是一个写作的问题。它不仅仅受到选举和 战争的影响,也受到写作的影响。有着讽刺文学作品或对一个特别的政治事 件进行讨论的文学作品;对我说来,政治是文学的附带的方面。我认为到了 我一生的后期,创造文学作品的能力减退时,我应该大大地从事一下政治。 我看待自己的一生——我一生中写的作品不会很多——我是这样看的,我的 一生必定会以政治活动作为结束。纪德也是这样的。在他晚年,他去了苏联, 去了乍得;他涉及大量的战后政治。

  波伏瓦:是的,但你刚才说了某件不可理解的事情。你说,“在我看来,

  这是一个附带的。“我认为这是一个作家在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说时还可以 做的事情吗?或者正相反,你认为这是一种使他得到广大公众和变词语为行 动的顶峰?

  萨特:他老了;不很适合于行动。他可以通过给青年提出一些建议或特 别的帮助来贡献自己。例如,德里福斯事件,或维克多·雨果把自己流放到 自己的岛上,谴责第二帝国。说真的这有两个方面的东西。我认为政治是作 家使命的一个侧面。他不可能是一个具有长诗或长篇小说那样价值的作品, 但这是属于他的。政治写作方面应该属于作家,但同时因为它又属于老年作 家,它也是他的顶峰。这是某种比他以前完成的要少的东西,同时它又是他 的顶峰。

  波伏瓦:既是衰落又是顶峰?

  萨特:既是衰落又是顶峰。我带着这种想法生活了好多年——直到我成 了一个中年人。

  波伏瓦:我们仍在谈你的童年。后来你回到巴黎、进了巴黎高师、同尼 赞和别的人交了朋友,我觉得他们在政治上是颇为介入的。??而你很少像 他们那样,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萨特:我认为他们这没有什么。他们有点让我觉得好玩。因为我认为这 完全是他们工作之余在巴黎高师的一种游戏。另一方面我又有些羡慕他们, 因为我没有能力反驳他们的论点或解释他们的目标,但我对他们的东西都不 感兴趣,例如,社会主义吸引了我在巴黎高师的许多同学,对我却完全没有 影响。

  波伏瓦:比如说,阿隆。

  萨特:起初,阿隆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但他没有在这方面停留很长。所 有这些人都采取了所谓社会主义的立场,就是说某种社会形态。我不反对它。 但我也不希望它,我也不希望资本主义,但当时我也不是明确地反对它。最 后我认为人们总是多少同社会有着同样的关系。这是一些定规,政权下的人 可以改变它一点点;但一个人应该从这一切规定中解脱出来。我不认为我可 以作用于这些定规,真正必须从事政治活动,参加一个党,然后这党又必须 在选举中获胜。我甚至从没有想到这一点。

  波伏瓦:我刚认识你时,你有一种你称作逆反审美的东西。你认为,这 世界总的说来是可憎的,有着资产阶级,有着??总之是使人厌恶的世界。 萨特:我记得我大约十五岁时有了第一个政治反应,这是关于殖民地 的。我认为这是对一个国家的无耻的占领。这意味着战争,非正义战争;意 味着对一个国家的征服,征服者的定居以及对这个国家居民的奴役。我认为 这种行动整个地都是可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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