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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117)

  波伏瓦:这个营地是在巴卡拉吧?

  萨特:对。在各种房间的地板上。我是在阁楼上,同许多伙伴一起,我 们睡在地板上。和许多同伴一样,饿了两三天后我有点神经错乱了。我们情 绪有些反常,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吃,躺在地板上。情绪时起时伏,视情况 而定。德国人根本不注意我们;他们只是把我们放在这儿。后来,一个晴天, 他们给了我们一些面包,我们开始觉得好了一些。最后我们被装进火车去了 德国。这是一个打击,因为我们原本是模模糊糊怀着希望的。我想我们会留 在这儿,留在法国,直到有一天,当德国人平静下来时,他们会放我们回家 的。他们根本没有打算这样做,他们把我们送到特里尔的一个战俘营。战俘 营的一边是一条路,路的另一边是一个德国人的营地。我们有许多人在这个 德国营地干活。我作为一个战俘没有被派做什么事。我什么活都没干。我和 战俘们交往;我同一些教士和一个记者交了朋友。

  波伏瓦:我们有一天谈到了这个。我想知道的是,这一切在多大程度上 对你揭示了阶级战争?我完全同意你在战争中发现了一种历史尺度的看法。

  萨特:请等一下。

  波伏瓦:好吧。

  萨特:我在德国一直呆到 3 月。在那儿,在一种奇特而给我留下深刻印 记的方式中,我开始了解社会,一个有着阶级和等级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 有些人属于这个群体,而有些人属于另一群;我也开始了解一个战败者的社 会,这些战败者被俘虏他们的军队所喂养。这个战败者的社会是一个整体。 这儿没有长官;我们是普通士兵。我是个二等兵,我开始懂得服从心怀恶意 的命令,明白了敌军意味着什么。跟别人一样,我也同德国人接触,既要服 从他们的命令有时还得听他们那些愚蠢自负的谈话。我呆在这儿,直到把我 转为老百姓并放了我。我由火车带到德朗西,关进一个机动保安队营地,房 子很多,像许多摩天大楼一样,有三四个这样的楼房装满了战俘,两星期后 我被释放了。

  波伏瓦:那时你已经给我写信了,你说“我将从事政治”,你写下这话 是什么意思?

  萨特:这意味着我发现了一个社会世界,我是由社会形成的,我的文化、 我的一些需要和生活方式都是由社会形成的。可以说,我被战俘营重新形成。 我们生活在一大群人中,不断地相互接触,我记得我写这信时刚回到巴黎, 我十分惊奇地看着咖啡店远离我坐着的人们。在我看来他们是在此浪费时 间,这样,我回到法国,我认为其他法国人看不清这一切——他们有些人, 那些从前线归来或释放回来的人虽然能看清,但没有谁决定去抵抗。在我看 来,回到巴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创立一个抵抗团体;逐渐争取多数人来抵抗 并由此实现一个驱逐德国人的暴力运动。我并不绝对相信他们将被驱逐,但 我认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我总是乐观的。他们仍有百分之二十的可 能性成功。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仍然应该抵抗,因为最后他们终将以这 种或那种形式耗尽精力,这就像罗马一样,它征服了一些国家,同时也摧毁 了自己。

  波伏瓦:但你没有具体设想任何一种抵抗运动,对不对?你的运动称为 “社会主义和自由”。对你说来,社会主义者和抵抗者之间的关系如何?你 同右翼抵抗者接触。你也同左翼抵抗者接触,或者说造成接触的可能。在你 心目中,抵抗运动和社会主义是一种什么关系?

  萨特:法西斯主义首先提出反对共产主义。因此,成为共产主义者或至 少是社会主义者,就是一种抵抗的形式。这是使自己处于与纳粹主义相对立 的地位,反对纳粹的最好方式就是强调自己对于一种社会主义社会的欲望。 因此,我们创立了这个运动,我和你几乎可以看成是这个运动的创始人。

  波伏瓦:谈谈在抵抗运动期间你同共产主义的关系。德苏条约和尼赞的 反应对你有根深的影响。

  萨特:尼赞脱离了共产党。战争期间,在我当俘虏前,他还没有被害时, 他给我写了封信,他说他不再是共产党员了,他主要考虑的就是德苏条约这 件事,他决定认真思考一段时间再采取一种不同的政治态度。对我们说来, 跟许多人一样,德苏条约是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事件。

  波伏瓦:你为什么创立了一种个人的运动?你为什么不马上同共产党人 一起工作?

  萨特:我是想这样做。我让同共产党有密切交往的朋友转达了我的建 议。但我得到的答复是,“萨特是被德国人送回来在抵抗的外表下在法国人 中进行纳粹宣传的。我们决不同萨特一起干任何事。”

  波伏瓦:共产党人为什么对你有这种敌意?

  萨特:我不知道。他们不希望同那些战前没有同他们在一起的人结成联 盟。??他们很清楚我不是一个他们说的卖国贼,但他们不知道我是否会同 他们一起前进。两年后他们搞清楚了这一点。

  波伏瓦:这样,你回来了。共产党人不想同你一起干,于是你创立了一 个运动。

  萨特:我们创立了“社会主义和自由”。我选择了这个名称,因为我认 为一种包容自由的社会主义是可能存在的。那时我成了一个社会主义者。这 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的战俘生活的一个主要方面就是社会主义——虽然 是一种凄惨的社会主义,但这是一种集体生活,一种公社。没有财产:食物 是分配的而义务是由征服者强加的。因此,我们的生活是一种共同生活,可 以想象的是,如果我们的生活不是战俘的生活但保留了这种共同性,那么这 可能是一种幸福愉快的生活。但我并没有设想社会主义就是同所有的人在一 张桌上吃饭,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我相信你也没有这样想。

  波伏瓦:确实没有。

  萨特:而且你对社会主义的思想不太热心。

  波伏瓦:我记不清楚了。在占领期间,我对贫困中的平等问题很感兴趣。 我认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是积极的具有建设性的。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东 西。但我们还是回到你个人的发展过程中来。这样,你带着社会主义还可以 的思想回来了。

  萨特:是的。但我还没有完全确信它。我记得我在战后才拟定出一个明 确的宪法。

  波伏瓦:是谁请你写了这个宪法? 萨特:我现在记不得了。好像是戴高乐在阿尔及尔的时候。 波伏瓦:事实上你是被邀请去拟订一个宪法草案。 萨特:对。它有两个副本,一个给戴高乐了。另一个遗失了,我不知道 在哪儿,后来又被卡纳帕找到了。 波伏瓦:卡纳帕是你以前的学生,他已经是一个共产党员了吧? 萨特:是的,在写这个宪法草案的过程中,我可以把社会主义思想运用 在一些具体的形式上,使它变为某种坚实的东西,使我更好地理解它的意义。

  波伏瓦:你还记得哪些内容?社会主义是怎样作为指导的? 萨特:我记得有一长段话是关于犹太人的。 波伏瓦:我记得这个,因为我们讨论过它;顺便说一下,你这样写是很 有道理的。我认为犹太人应该像所有公民一样享有权利,既不多也不少。你 希望给予他们非常确定的权利——说自己语言的权利,有自己的宗教信仰, 有自己的文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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