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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124)

  萨特:但比如说,凡·高在荷兰时画的画和他最后的作品之间有一种巨 大的发展。

  波伏瓦:画家的最后作品是最好的,这是常有的事,因为这里技巧的精 通要比在写作中复杂得多。

  萨特:在我看来,瞬间本身已经是发展的。它是现在而它流入未来,把 那可怜的不屑一顾的应该否定的过去留在自己后面。因此我总是准备承认自 己的过错,因为它们是被另一个人所犯下的。

  波伏瓦:在你的一生中,无论是就你的工作还是就你的感情说来,你总 是很坚定的;但同时你同自己的过去没有深刻的一致。然而人们今天仍可以 看到二十五岁时的萨特。

  萨特:同自己的过去有没有一致性,这是次要问题。已完成的作品也是 这样,在某种意义上说,过去丰富了现在,它也被现在所改造。但这从来不 是我的问题之所在。

  波伏瓦:我愿意知道这一点,按照不同的年龄你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年龄 的?

  萨特:我没有什么看法。一直都没有。 波伏瓦:没有?你是小孩时是不是确定地感到自己是一个小孩? 萨特:是的,但从我十三四岁起,我的家庭不再让我感到自己是个孩子 了。我开始想到自己是个年轻人,因为年轻人有着特殊的困苦。

  波伏瓦:你说的困苦是什么意思?

  萨特:他完全不是自由的;他要依赖自己的家庭。我碰到了对立面,这 儿有着冲突。在巴黎高师时我开始完全自由了。是的,从那以来,我可以确 定地说,“我是二十岁,我是二十五岁”,而这同随着年龄而来的某种确定 的能力是一致的;但我实质上没有感受到这个年龄。

  波伏瓦:你是不是感受到同一种非常开放的未来有某种联系?

  萨特:我感到自己是投身于一种我理解得不很好,但对我决不代表一个 年龄的事业。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去工作,不得不做某种事情。

  波伏瓦:我的意思是,那时一切仍然在你面前。

  萨特:对,但我并不认为那是一种年龄。这好像是得花两三年去写的一 本书有了个开头,这是我们写了个开头的一本书。这是一个可能维持片刻或 永久的活动性。衰老的思想,人老了时会有出了毛病的动脉、坏了的眼睛等 等烦恼的思想,对我说来是完全不存在的。

  波伏瓦:当然是这样。但你是不是确实感受到自己年轻?你同那些属于 不同种类的四五十岁的人接触吗?

  萨特:是的,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波伏瓦:这么说你并不感到“我是年轻的”? 萨特:是没有。我很少有这种感受。当然,也不是说我完全没有感到它。

  可以说这种感受很模糊。

  波伏瓦:有一段时间你能确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年龄吧?

  萨特:没有,确实没有。最近一些年??

  波伏瓦:不是说最近一些年,是说在这之前。是不是有一个时间你感到 自己已达到成人的年龄?

  萨特:没有。

  波伏瓦:但我记得你有过。你有过一种神经病,你感到刺蛄等等东西跟 随在你周围,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你认为自己已进入成年生活。总之这是 我记得的情况,你没有否认它。你是二十六七岁,你开始感到自己的生命就 要完结。

  萨特:但这不是一个年龄的问题。我感到年轻?? 波伏瓦:你是以某种方式这样感受的。 萨特:而且这使我在我经历的生活和等待我的生活也就是世间的一个教 师生活之间作比较。而写作是超于其上的。但不能说当时我感受到了自己的 年龄,也不能说我把它同许多东西——交往关系、职业、友谊——联系在一 起,这使它成了一种活的实在。不,我没有感受到这些。

  波伏瓦:但你同博斯特、帕尔和奥尔加接触时,你不觉得自己是在同显 然比你年轻的人打交道吗?

  萨特:多少有点这种感觉。但同奥尔加相处,没有。这是同女人的关系, 这不相同。同博斯特和帕尔在一起,是有这种感觉。而在我和博斯特、帕尔 之间有一种超出年龄的亲密关系;他们也是我的同志。他们同我谈话就像他 们自己之间的谈话一样;他们从没有感受到我的年龄。

  波伏瓦:对,正像你说的那样,年龄是某种无法搞清楚的东西。一个人 从不可能搞清楚他的年龄是怎么回事——它对我们不是现实的。是,三十岁、 四十岁、五十岁或六十岁,这不同的年龄同未来、同过去、同许多许多东西 的关系是不是有些不同?

  萨特:只要有一个未来,一个人的年龄就是同样的。在三十岁有一个未 来;在五十岁有一个未来。也许五十岁比三十岁要差一些。对我说来这是很 难断定的。但在六十五岁或六十六岁以后就再没有什么未来了。当然也有当 下的未来,有以后的五年,但我已相当好地说出了一切想要说的东西,更广 泛些说,我知道自己再写不了什么,而十年之后一切都完结了。我记得我外 祖父的老年,那是很可悲的。到了八十五岁他已不行了;他继续活着,但为 什么要活着这是不清楚的。有时我想我的老年不应该像那样;有时我又想, 一个人应该不太自负,应该安心活过一定的时间,直到死去。

  波伏瓦:虽然你没有体验了,你总有记忆吧?

  萨特:你知道,这是非常少的。现在,我跟你说话时,我有一些回忆, 我在解释它们;但这是因为我们谈的超出了过去。

  波伏瓦:总之,你从没有过完全的记忆力?

  萨特:对。谈到过去时我记起了一些东西,有四分之三是重新编造的。 我独自一人时,我的思路不是朝着往事回忆的。

  波伏瓦:但你仍有一些记忆。例如,如果我同你谈到巴西或哈瓦那,你 对它们的感觉跟你从未去过巴西或哈瓦那的感觉是不同的。

  萨特:对,但这是可以让我想起我同巴西或哈瓦那的关系的现在的东 西。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从十三岁直到今天,你同未来或现在的关系都没有 什么不同。确切地说,同过去的关系也总是同样的吗?

  萨特:是的。

  波伏瓦:我认为这不可能。 萨特:确实如此。但总的说来,我就是这样的。 波伏瓦:这完全是反常的。你是怎样看待它的?人们通常都能意识到自 己是二十岁了,并且多少因此而感到愉快;还有一些人意识到自己五十岁了。 人们有多次意识到自己是在某种年龄。例如,我自己——我很明显地意识到 我的不同的年龄。为什么这种情况不适用于你?

  萨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就是这样的。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年轻人, 具有一个年轻人所具有的可能性。很清楚的是,我不愿意想到我的力量减弱 了,我不再像三十岁那样了。

  波伏瓦:过了一定的年龄每个人都被迫那样去想同时又不愿意那样想。

  萨特:比如说,我发现自己六十九岁了——在心中我把它看成是七十岁 ——这真使人不快。我第一次时常想到我的年龄——我七十岁了:也就是说, 我完了。随之而来的确实是我的身体状态因此也是我的年龄方面的东西,但 我没有把眼睛坏了、再不能写作同年龄联系起来。我再不能写和读了,因为 我看不见,实际上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同年龄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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