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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20)

  第二天早晨他对我说,这段时间他过得很愉快,而返回巴黎对他说来也 是“正常的”。他没有给米歇尔·维恩留下地址。我问他这样做会不会使她 生气。他说:“不会。她对这事知道得很清楚,你离开这儿之所以没有告诉 任何人你的地址,都是因为那个折磨你的男人。”“我?”“是的。因为他 老是想记下我的病状。”我说绝对没有这回事。而萨特带着惊讶的神情说: “我还总以为是这样的呢。”这些记忆错乱是病情发作的早期症状,不过这 并未使我过分担忧。

  这天上午有些记者打电话来,但萨特没有见他们。我们在大钟广场阳光 下喝了点东西,在饭馆的一楼吃了顿午饭。萨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颇为逍 遥。我们围绕这小城散了很长时间的步,他一点也不显得累。六点,我们上 下火车,在车上吃饭。莉莲·西格尔和她儿子十一点半在火车站等我们,他 们驱车把我们送到我的住处。

  第二天萨特理了发,他显得年轻多了。他同阿莱特一起吃午饭,过后对 我说,她对他不满意,但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阿莱特通过电话把情况告诉 了我。萨特对她说,他的一盒香烟在下水道里着了火,她看着他表示怀疑, 他又说:“你是不是认为我老糊涂了?但这是真的,大家都知道。”他还说 方才接受了一个英国人的采访。下午,我带给他一个小提箱。他翻阅着里面 那些寄给他的信件和书。晚上,我们同西尔薇一起在我的房间,他说话时精 力有些不济,大约十一点就去睡了。

  他醒来的时候完全能记起前一天的事情。他颇以中午将去看一位年轻的 希腊妇女的念头为乐,她写了一篇关于他的文章,他很喜欢她。他好像完全 意识到了每一件事,但我怀疑他是否可能恢复工作。 这天晚上,他没有注意到西尔薇把水掺入威士忌的瓶子中。我不喜欢这 种小小的欺骗行为,但我也找不出办法可以减少他的饮酒量。这一夜,他不 断他说:“我就要满六十八了!”我问他,为什么这使他那样激动。“因为 我原以为我将要满六十七。”第二天我们又去看 B 医生。我对 B 谈到萨待的 紊乱状态。萨特也在场,但他听着却无动于衷。B 医生带萨特到检验室进行 检查。B 认为他的情况还不算坏。萨特的手书能力比以前一段时间要强得多。

  B 对他说,他的最大的敌人是酒精和烟草,而这两者相比更希望他戒酒,酒 精会毁掉他的大脑。B 医生只允许他在午饭后喝一杯葡萄酒。B 开了一些药。 我们出来时,萨特对戒酒这事感到难以忍受:“这等于是向我六十年的生命 告别。”过了一会,他不在时,我给 B 医生打了电话。他告诉我,如果这病 再次突然发作,他没有把握能够再次恢复萨特的健康。“他处在危险之中 吗?”我问。“是的,”他答道。尽管以前我对此事已有预感,但听医生这 一说,还是受到致命的一击。萨特自己或多或少知道他的境况,这天晚上他 说:“一个人可以就这样了结此生。咱们毕竟做了咱们可能做的事情,做了 咱们要做的事。”

  早上醒来,他又随便地聊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到为一个希腊人写的一篇 序,这是真的;他又说到一个想自杀的青年人,因为这青年的父母想让他坐 牢。萨特记不起这人的名字,这是豪斯特和郎之曼的一个朋友。实际上并没 有出这码事。这天晚上萨特看来是平安无事的,他似乎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 酒精,在下跳棋时他赢了我。

  这只是一个暂时缓解。两天以后,阿莱特上午打电话对我说,萨特头晕,

  他倒下了。B 医生通过电话会诊,建议减少用药量,并且说,如果过几天这 病仍不见好,应该去萨尔佩特里尔医院进行观察。下午萨特同我在一起,他 又有些头晕。

  第二天他的平衡状态好了一些。但上午他同莉莲喝咖啡时,神思又有些 恍惚,他谈到一个自以为真的同一些工人的约会。不过这天晚上我们同西尔 薇一起是过得很愉快的。他高兴地对我说:“我满七十岁时要再喝起威士忌。” 我很欣慰,看来两年期间他不会沾它。

  4 月初他的健康状况相当好,虽然腿还有些虚弱,头脑有时有点迷糊。

  他读了一本评论《墙》的小书,很感兴趣。他开始遗憾自己不能工作。他写 了一封信发表在《纽约书评》上,为在越战中逃跑的美国士兵要求大赦。

  他同阿莱特在朱纳斯住了一段时间。我和西尔薇坐汽车接他们去圣保罗 —德旺斯。我们到他那儿时,他在阳台上晒完太阳已经下来了。像以前每次 隔一段时间再见到他时一样,不怎么好——脸肿了,举止似乎有点儿僵硬笨 拙。我们四人出发了,途中经过朗格多克地区美丽的乡村——低矮的常青树 丛、葡萄园、鲜花盛开的果树林,远处青山如黛。我们驾车通过克拉乌,绕 过卡马尔格地区,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阿莱斯,最后停在埃克斯城门口一家挺 不错的旅馆吃午饭。西尔薇留在汽车里睡觉。然后我们再次上路去布里尼奥 勒,沿途经过我非常喜欢的埃克斯乡村。路上萨特问道:“那个和我们一起 来的小伙子出了什么事?怎么把他给丢了?”他没有再说下去。后来他对我 说,这是由于西尔薇没来吃午饭而把他给搅糊涂了。

  在圣保罗期间,萨特的大脑紊乱没有进一步发展,但人的精神不好。阳 光灿烂,乡村景色分外娇艳。萨特喜欢坐车去四周近处转悠,他游览了尼斯、

  卡涅斯、戛纳和穆根斯。但他回到房间之后,老是没完地读那本《游击战士》, 他几乎连侦探小说也不能读了。“他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阿莱特对我说 道,声音惊惶不安。萨特自己也意识到这种状况。一天早上,他点起第一支 烟,对我说道:“我不可能再工作??我老糊涂了,??”但他仍然怀着对 生活的兴趣。我谈到毕加索九十一岁才死,我对他说:“这个年龄倒不错。 这可以给你再加上二十四年。”“二十四年并不是太多,”他答道。

  他同阿莱特一起回巴黎,我和西尔薇一起走。我回到巴黎的那一天,同 他一起吃午饭,他的精神很好,充满热情;我讲了我从圣保罗到巴黎一路上 的情况,他听得很有兴味;下午,在他的房间,他拆阅信件,翻看寄来的书, 以作消遣。但在另一些日子,他又退回到病发状态,没精打采,昏昏欲睡。 这种希望和忧虑的反复交替真弄得我疲乏不堪。

  我们又去看 B 医生。B 医生在一间房子里试验萨特的反应能力,我在另 一间,我听见 B 说“好??非常好??”,除了血压——200/120——一切都 正常。他们回到诊断室,萨特诉说他头脑的麻木状况。他带着一种可爱的天 真的神情说:“我不是变笨了。但我的头脑是空的。”B 开了一种补药,减 少了用药的种类。因为萨特不能再写艰深的著作,他建议萨特去尝试一下诗 的写作。我们离去时,萨特似乎又恢复了他那种锋芒毕露的性格,喊道:“他 什么都没有为我做,这个十足的傻瓜!”我说了他几句,他答道:“泽登曼 也只能这样做。”实际上,他以为不去看医生,自己也会慢慢好起来;这是 不合乎实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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