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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50)

  波伏瓦:你那时正好是在这种水平上,在抽象的水平上,你对未来的看 法仍然是抽象的。这是不是表现在骄傲、自满、轻视别人和狂热之中?你对 此有什么体验?

  萨特:确实有过狂热的时候。我只是在一闪念的直觉中才感受到我的天 才;其余的时间它只是一种毫无内容的形式。有一种难以理解的矛盾现象, 我从没有把自己的作品看成是天才的作品。虽然它们都是按照我对天才作品 的理解和要求去写的。

  波伏瓦:总而言之,天才总是属于未来的?

  萨特:对。

  波伏瓦:那时你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你的那些作品——《猫头鹰耶 稣》、《病态天使》、《亚美尼亚人埃尔》——不是很好的。

  萨特:我没有说,但我知道这一点。

  波伏瓦:你怎样看待《失败》?

  萨特:起初我是把它看成一部可以表达我的特别感受方式和世界观的小 说。它没有写完,所以它不能同别的东西相比。写这部小说我也没有认为自 己是天才,但这部小说对我是比较重要的。

  波伏瓦:《真理传奇》呢?

  萨特:当时我认为《真理传奇》更重要一些,因为它包含我个人的哲学 思想。我想,如果这些思想以美好的语言表达出来了,就会打动人们的心, 说清楚人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有些人思考普遍的东西,他们是博学者,而 另一些人有着普通的思想,我说的是哲学家和资产阶级分子。而这儿却有一 个独自思想的人,我希望成为这种人,他只是独自努力思想,正是由于他的 思想和感受,照亮了全城的人。

  波伏瓦:《真理传奇》有一个片断发表过。这是你第一次发表作品吧?

  萨特:是的。

  波伏瓦:当时你有一些热忱的读者。

  萨特:这篇东西的形式很讨厌。用一种华丽的随笔语言谈论哲学,这真 有点荒唐。它缺乏应有的专门术语。

  波伏瓦:后来你进行了总结,写出了《恶心》。这时,你真正创作了文 学,同时你又表达了自己对世界、对偶然性等等的哲学观点。我们回到天才 问题上来,你的生活历程是怎样变化到这一步的?

  萨特:现在我认为,风格并不是为自己写下一些好句子而是为别人写。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想搞清楚写作是怎么回事,而他又不具有他人的概念, 这就是个问题。

  波伏瓦:一个人怎么刚好能够知道词语的组合对读者将产生什么影响 呢?他应该相信虚无吗?这里需要冒冒风险吧?

  萨特:是的,要冒点风险。人们毕竟有理由去碰碰运气。

  文学和哲学(二)

  波伏瓦:你过去常有一种得救的思想,它是根据这种想法:一部文学作 品有一个超越瞬时的实在,是某种绝对的东西。这不是说你直接想到后世, 而是说你想到一种不朽。得救对你意味着什么?

  萨特:当我开始写“寻求一只蝴蝶的一个高贵家族的成员们”时,我写 下了某种绝对的东西。我写下了某种绝对的东西,也就是我自己。我使自己 置身于永恒的生命之中。一件艺术创作物能超出世间事物而长存。如果我创 作了这样一个,它就长存于世,因此,作为使之实现的作者,我也长存于世。 这后面隐含着基督教的不朽的思想——我从终有一死的生命过渡到不朽的生 命。

  波伏瓦:当你的思想达到介入文学的时刻,这种情况就终结了吧? 萨特:完全终结了。 波伏瓦:现在还有没有得救的思想?它再没有恢复过吗?我想这个观念 完全消失了吧!这并不是说你不再密切注意后世,不再从侧面注意后世了。 萨特:一直到写《恶心》以后,我还在做天才的梦,在战后,在 1945 年,我表现了自己的才能——有了《禁闭》和《恶心》。1944 年,同盟国撤 离巴黎,我已经享有天才之誉,我作为一个天才作家去国外旅行,前往美国;

  那时我是不朽的,我对这个深信不疑。就是说我不再去想它。

  波伏瓦:是的,因为事实上你不是那种人,他们说,“我写了不朽的作 品;我是不朽的。”你完全不是这样的。

  萨特:而且这也很复杂。因为一旦你是不朽的,你创造了不朽的作品,

  那么一切都已经定了。但你又感觉到自己正在创造某种过去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你应该把自己放进日常时间里去。最好不要去想不朽,除非是同可见的 现实联系在一起,应该把一切都放到现世的生活中去。我活着,我为了活着 的人写作,同时也想到,如果我正在做的事情成功了,我死后人们仍然会读 我的东西,而那些后世的人们,虽然我的作品不是为他们写的,我的话语不 是向他们说的,他们仍将发现,我的作品是有存在价值的。

  波伏瓦:你认为哪一个对你是主要的——文学还是哲学?你是愿意人们 喜欢你的哲学还是文学,或者你希望他们两者都喜欢?

  萨特:我的回答当然是希望他们两者都喜欢。但是有层次之分,哲学是 第二位的,文学是第一位。我要通过文学实现不朽。哲学是实现文学的一种 方式。哲学本身没有绝对价值,因为境况的变化导致哲学的相应变化。哲学 的正确与否不能在当下作出判断;它不是为同时代的人写的。它推究永恒的 实在,它谈论的是永恒,这样,它难免要被别的东西超过,它会拉了下来。 它谈论的是那些远远超越我们今天个人观点的事情;文学正相反,它记下的 是当前的世界,是人们通过阅读、谈话、情欲、旅行发现的世界。哲学要更 进一步。比如说,哲学要思考这样的问题,今天的激情是古代没有的新的激 情;爱情??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在你看来,文学有一种更为绝对的特性, 哲学却较多地依赖于历史进程,有许多东西要经常修改。 萨特:它必然要求修改,因为它总是超越现时代。

  波伏瓦:的确是这样。但即使笛卡尔和康德被人们以某种方式超越,他 们的存在这个事实中就没有一种绝对的东西吗?他们被超越,但超越者是在 他们所做出的贡献的基础上继续前进的。他们是一种参照物,这就是绝对。

  萨特:我不否认这一点。但在文学中没有这种情况。喜爱拉伯雷的人入 迷地读着他的作品,好像他是昨天才写成一样。

  波伏瓦:在一种完全直接的方式中。

  萨特:塞万提斯,莎士比亚,你谈着他们的东西,好像他们仍在今世。

  《罗密欧与朱丽叶》或《哈姆莱特》,好像是一些昨天才写成的作品。

  波伏瓦:那么你是把文学放在作品的首要地位了?但从你读的东西、所 受的教育来看,哲学占有很大的份量。

  萨特:是的,因为我把它作为写作的最好的工具。哲学给了我创造一个 故事的必要的尺度。

  波伏瓦:但总不能说,哲学对你仅仅只是一种文学的工具。 萨特:起初它是这样的。 波伏瓦:起初,是的,但后来,当你写了《存在与虚无》,又写了《辩 证理性批判》的时候,就不能说哲学仅仅是为了有可能去创造文学作品。这 也是因为你对哲学本身已十分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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