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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78)

  萨特:我还接受过别的奖。1940 年我首先接受了人民党的一项奖,一小 笔钱,这笔钱可以让我过得舒服一些。我被征了兵。我给了你一些钱,我自 己留一些,有了这笔钱我生活得要好一些。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完全是玩 世不恭的,我觉得战争夺取了奖金或非奖品的一切价值,你正打着仗忽然得 到一笔奖金,这是很好笑的事情,于是我接受了它。说实在的,对于人民党 奖金,我没有做任何与之有关的事情,因为我跟人民党作家毫无共同之处。 这样我接受了。

  波伏瓦:对,你玩世不恭地拿了这笔钱。但你也接受了另一些奖而没有 任何捞好处的想法。

  萨特:是意大利奖,这是因为我同意大利共产党人要好,因为我非常喜 欢他们的一些人。那时我同法国共产党人的关系不怎么好。我喜欢意大利共 产党人,而那时他们组织了这种小型的授奖活动。这是授予在占领期间表现 得机智勇敢的人的一项年奖,而他们把它给了我。显然,这可能不符合我的 理论。

  波伏瓦:它是关系到占领期间的一项奖?

  萨特:这是同抵抗运动相联系的一项奖。我得到了它——虽然天知道我 的抵抗活动??我是一个抵抗战士,我也了解抵抗战士,但我并没有因抵抗 活动而遭受什么损害。但他们把这奖给了我。我觉得我没有把这项奖看成一 个时期、一种等级制度的结果。我太清楚地意识到,我在占领期间的状况同 那些抵抗战士有根本的不同,他们被德国人抓去,被拷打,在关押中死亡。 我们都是抵抗战士,这样也行。但对于一个作家,抵抗主要就是在一些地下 刊物上写文章。我把这奖看成是意大利人对占领期间知识分子抵抗运动的一 种承认。这使我感兴趣。就是说,他们注意到,不把我们作家至少是我知道 的那些作家放在首要地位。这样,我不把这项奖看成是给予我个人的,而认 为它是给予类似我的任何一个作家的。某个人应该得到这项奖,而这事碰巧 发生在我身上。它代表了法国知识分子的抵抗运动。

  波伏瓦:总而言之,你和意大利共产党人是朋友。他们给予你本人和你 的朋友在战争期间的活动以某种承认,你接受了它,也接受了友谊。这与等 级制度、荣誉、荣誉称号毫不相干。

  萨特:确实是这样。

  波伏瓦:你和他们之间有一种真正的互惠关系?? 萨特:他们给了我一些钱。 波伏瓦:轮到你给予支持的是一种我不记得是什么的社会活动了。现在 我们回到另一个给你荣誉的事情上来。这是一个你被迫接受的荣誉,甚至是 通过一些跟你较密切的人让你接受的——作为法兰西学院教授的荣誉。

  萨特:是的,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应该是一名法兰西学院教授。我写 了一些哲学书,但从 18 世纪以来哲学被作为一门学科去讲授。如果把哲学看 成一种过去的哲学体系,你可以说它是一门可以讲授的课程,但如果你试图 思考现在的哲学方式,我认为你不可能通过教学生而做到这一点。学生们可 能意识到它,但让一个教师讲授某种完全没有解决的东西、他不确切了解其 价值的东西,这是毫无道理的。总之,我看不出为什么我是一个哲学家,就 应该进法兰西学院。这同我正做的事看来是完全不相干的。

  波伏瓦:你认为写书和让人们从容地读它,有时间去思考,要比在大教 堂就这个主题对他们作演讲好得多。

  萨特:正是这样。应该补充说一下,我那时很忙。写书占满了我的时间, 而讲课意味着要减少我写书的时间,因为我一星期得拿若干小时去准备我觉 得自己了解的东西来讲。这样,在法兰西学院作系列演讲对我完全没有促进 作用。梅洛-庞蒂愿意去讲,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是把哲学看作专门的体系。 可以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样。他的书本来是没有很强的学究气的。我觉 得我们的不同在于,从一开始他就把大学的讲课作为谈论哲学的一种手段, 而我不是这样看的。

  波伏瓦:对。此外,梅洛-庞蒂写了一篇论文。他在大学获得了职业。 应该说,这里有实际的考虑。那时你已是一个成名的作家,正赚大笔的钱。 而很清楚,对梅洛-庞蒂说来,他要靠大学的职业维持生活。这是很值得考虑 的。对他说来,在法兰西学院的情况正好跟你相反,他反而有较多的时间可 以利用,因为法兰西学院的课比在巴黎大学当教授要讲的课少一些。我想这 是许多法兰西学院的人们愿意留任的一个原因。很明显,你没有实际的经济 方面的考虑,所以对你说来,这仅仅是一个荣誉的问题。

  萨特:我不认为法兰西学院的教授是一种荣誉。 波伏瓦:你从没有把任何东西看作一种荣誉。 萨特:对。我认为自己超出任何可能提供给我的荣誉,因为它们是抽象 的,从没有对准我。

  波伏瓦:它们对准了你身上另外的东西。我们回到诺贝尔奖上来。这是 你拒绝得奖中最引起轰动、最出名和人们谈得最多的事情。

  萨特:我完全反对诺贝尔奖,因为它把作家分成等级。如果 15 世纪或 16 世纪就有诺贝尔奖,我们就会看到,克莱芒·马罗得了奖,而康德没有得 到它——他本应该得到的,但因为混乱或因为评审团的某些成员做了这事那 事,这奖没有给他——当然,维克多·雨果可能得到它,等等。这时,文学 好像完全被规定、安排在一种等级制度中。你会得到法兰西学院成员的头衔, 而另一些人有龚古尔奖,还有一些人有其它的称号。诺贝尔奖是年奖。这个 奖同什么相符合呢?说一位作家在 1974 年得到它,这是什么意思?对那些较 早得到它的人,或者对那些没有得到它但他们又写了大概是更好的东西的 人,它又意味着什么?这个奖有什么意义?真正可以说他们把它给我的那一 年我就比我的同事、比其他作家更优秀,而在这之后的一年又有某人更优秀 吗?人们真正有必要这样来看待文学吗,好像那些在一年或很长时间都是优 秀的人们只有在这个特别的一年才能被承认是优秀的,这合理吗?这是荒谬 的。显然一个作家不可能在一个给定的时间对其余的人来说是最优秀的。他 至多是最好的那些人中的一个。而“最好的人”的说法表达得不够好。他是 那些真正写了好书的人中的一个,而他跟他们永远是平等的。他可能是在五 年前、十年前写了这些书。为这些书给予诺贝尔奖必定有一种新的缘由。我 发表了《词语》。他们认为它值得一看,一年后就给了我诺贝尔奖。对他们 说来,这给了我的作品一种新的价值。但人们本该在一年前就得出这种结论, 在我没有发表这本书时,我的价值就要小些吗?这真是一种荒谬的看法。按 一种等级制度的次序来安排文学的整个思想是一种完全反对文学思想的思 想。另一方面,它又完全适合于想把一切都变成自己体系一部分的资产阶级 社会。如果作家被一个资产阶级社会所接收,他们就会被一种等级制度所接 收,因为等级制度是表现在一切社会形式都有的那种次序之中。等级制度毁 灭人们的个人价值。超出或低于这种个人价值都是荒谬的。这是我拒绝诺贝 尔奖金的原因,因为我一点也不希望——例如——被看成是跟海明威名次相 当。我非常喜欢海明威,我个人也认识他,我在古巴同他见过面。但我完全 没有想到过我跟他名次相当或在对他的关系中我应该排在何种名次上。这种 想法我认为是幼稚的甚至是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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