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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87)

  波伏瓦:为什么会这样。在我的一生中人们常常是信任我的,总的说来 我觉得这是令人愉快的。

  萨特:因为这使关系改变了;关系变得不同了。我被抓住了,我不得不 给人忠告。别人信赖你,喜欢你,对你这个人有一种尊重。最后我变成了我 不希望成为的人,变成了同自己的门徒在一起的大师,我不喜欢这种信任。 我不想得到信任。这种信任产生时我不拒绝它,但我不会去寻求它。

  波伏瓦:以前你的学生也信任你,请你帮忙拿主意——是的,确实,这 是常有的事。

  萨特:还有些人也是这样。我得到了许多信任。

  波伏瓦:换句话说,扮演“大师”的角色,人们的请教和信任,使你厌 烦透了?

  萨特:我觉得这是没有道理的。

  波伏瓦:为什么?是因为这使你感到自己老了?而你不希望变老?或者 因为这使你们没有处在同一地位?

  萨特:这让我们处在不平等的地位,而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给别人 忠告。如果这是你对我的关系或我对你的关系,那当然可以给予忠告。我也 可以给博斯特或维克多忠告,因为我们之间有亲密关系。但原则上一个人不 可能给予忠告,因为缺乏各种因素——顺便说一下,别的人也缺乏这些因素。 他说了一些事情,而你必须通过这些事情去理解他的真正状况之所在;因为 忠告应该符合这种状况。

  波伏瓦:说得很对。通常他想得到的忠告是他自己给定的。并非总是这 样,但经常是这样。因此这是妨碍你同别的男人关系的事情,是不是?

  萨特:是的。

  波伏瓦:而如果女人信任你,这不让你烦恼吧? 萨特:完全不。相反,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希望被信任。 波伏瓦:这是出于男子气概?这是因为女人实际上是软弱的,而应该信 任一个男人?

  萨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男子气概,因为我想相反地多数男子并不注意 听女人在说些什么。

  波伏瓦:我认为这种拒绝男子那种乏味的信任而接受女人的信任是一种 男子气概的表现。

  萨特:我并没有拒绝男子的信任,我只是不喜欢这种信任。再者这两种 关系并不相同。我们后面再谈。

  波伏瓦:好吧。男人的信任让你不快,而且我想不仅仅是信任而且一切 亲密的个人关系都让你不快。虽然贾科米泰给你讲了完全是他个人的故 事??但这不是信任。

  萨特:我在听了这种个人的故事时没有觉得受到损害,问题不在这儿。

  贾科米泰讲了他怎样去妓院找那个十分邋遢难看的女人,由于各种原因,我 觉得十分有趣。

  波伏瓦:请你接着谈你同男人的关系。我们已经确认你拒绝他们的信 任。

  萨特:另一方面,虽然我认为并宣称我同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但 我又鼓励了他们把我看作是一个有远见卓识者的谈话方式,这样做显然是不 好的。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什么?

  萨特:在人们对我说,“我应该这样做吗?我应该那样做吗?”我给了 他们忠告。

  波伏瓦:你说了相互矛盾的两件事。你说你不喜欢给别人忠告,但你又 说你愿意别人来要求忠告,是不是这样?

  萨特:不是的,但我愿意给人们一点点推动力,这在事实上让我成了一 个忠告者。这并不矛盾。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同他人的关系——这是一个奇 特的混合物。从根本上说,我总是处在同他人的关系之中,但这是一种抽象 的关系。我生活在他人的意识之下,他注视着我。而这个意识完全可以像上 帝一样,正像博斯特说的。这是一个跟我自己不同的存在,不同于构成我和 看到我的存在。我认为它就是这样的。

  波伏瓦:你同男人的关系产生了什么东西? 萨特:这些关系全都是这种意识的表现形式。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证人、审判者? 萨特: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审判者,但是非常仁慈的审判者。 波伏瓦:你说是仁慈的审判者,但你有敌人,那些反对你的人。 萨特:这些人不值得考虑。总的说来我同人们的关系很好,我看到通过 他们反映出的注视着我的宽松意识。 波伏瓦:你有这些证人,这让你烦恼还是让你喜欢? 萨特:总的说来我是喜欢的。因为如果这让我烦恼,我就是希望孤独,

  但与世隔绝是荒谬的。

  波伏瓦:你说你同男人的关系是有些疏远,有些冷淡。而你从不是一个 厌世者或隐士。你总是较多地生活在他人的社会之中;在写作之余你是非常 喜欢交际的。但你从不喜欢上流社会的交际!

  萨特:是的。

  波伏瓦:只是在战后你才常参加伽利玛出版社的鸡尾酒会,这是令人愉 快的;但实际上你从没有成为上流社会的人。

  萨特:我一生中只吃过三次那种豪华的宴席。我在饭馆吃饭,我在咖啡 店呆着,而只有三次是我同邀请我的那些名人一起吃饭。

  波伏瓦:我们谈了你同年轻人的关系。你同比你老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

  萨特:没有什么关系。我同比我年长者有过接触,但非常少。波让,纪 德和儒昂多,我很少去看他们,而他们恐怕根本就不记得有这回事。 波伏瓦:你是很少见他们。 萨特:对,这是很明显的。我同年长者是有一些关系。我对他们的态度 是深藏不露而注意听他们的;他们对我说一些他们认为很适当的话。我们彼 此十分客气但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有说。我不认为这些人年龄较大就一定比 我聪明。确切地说他们跟我差不多,我们都说了一些似乎是不得不说的话。 例如,我记得在 1946 年纪德对我谈到一个荷兰人,这个荷兰人请他指点。?? 他是一个已婚者,发现自己有同性恋倾向,他来请求指点。现在我还记得这 事。纪德坐在那儿。他给我谈到这一切,可以说他把我误认为是一个鸡奸者, 尽管我在谈及忠告时搞错了,而这是另一个问题。

  波伏瓦:你对他说,“他是来请你给予忠告吗?”而纪德答道,“不是! 他要求指点。”是不是能像热内说的那样,这有点“你的臭气味”之类的东 西?

  萨特:大概有吧。我不喜欢他们。我完全不喜欢他们,我不愿意被称为 一个成年男子。的确,因为现在我属于老年,我不是一个成年人了,虽然我 仍是男性,但我只是很不明显地具有成年男子的特点。

  波伏瓦:是的,这是很清楚的。你的这种想法很有意思。

  萨特:我觉得成年男性令人深为厌恶。我真正喜欢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就一个年轻男子说来,他跟一个年轻女子并没有完全的区别。我不是一个鸡 奸者,但事实是,现在年轻男子和年轻女子在衣着、谈话方式和行为方式上 区别不是那样大。的确,在我看来他们决没有那么大的区别。

  波伏瓦:当你有了真正的个人友谊时,这成年男性就不是显得如此可憎 了——比如说,他是热内,他是贾科米泰,或别的什么人。但如果你一般地 见到男人??

  萨特:是成年男性。 波伏瓦,你是不希望成为成年男性的。 萨特:对,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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