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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95)

  波伏瓦:你开始对我说过,你是通过女人而得知自己是难看的。

  萨特:不是通过女人;而是通过任何告诉我这个的人。十岁时我从伙伴 们那里听到这种话,他们认为这事挺逗乐的,这一点也不重要。但显然,当 女人们说到它时,当她们之中的一个以一种绝对的方式说到它时??

  波伏瓦:那一天你谈到一个人,她对你说,“你这丑八怪。”

  萨特:是的,“丑八怪”。 波伏瓦: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女人对你说你难看吗? 萨特:卡米耶常常明确地对我这样说。 波伏瓦:但她几乎把它当作一种吸引人的手段,因为她对我说,她同你 在一个葬礼上相遇时,你对她有一种米拉波式的影响。在她看来,这是一种 有魅力的难看。

  萨特:是的,这难看开始时想必起了一些作用。 波伏瓦:归根到底,这难看并不妨碍你在女人中取得的成功。 萨特:因为后来我知道这是无关紧要的。 波伏瓦:而且这很常见:一个男人可能相当难看而又有巨大的魅力;人 们说大引诱者往往是长得难看的,你想必知道这些。黎塞留公爵,等等。

  萨特:是的,是的,当然知道。 波伏瓦:那么,这完全不让你难为情? 萨特:对。

  波伏瓦:你对我说过,你只是喜欢同女人一起外出,她们至少有一个最 低限度的魅力,如果可能你更喜欢她们是漂亮的。

  萨特:是的,因为一个难看的男人和一个难看的女人——这是太??太 显眼了。这样我希望有一种平衡,我自己代表难看,而这个女人代表,如果 不说是美,那么至少是魅力或漂亮。

  波伏瓦:你一生总的说来同自己身体的关系怎样,是好还是坏?以什么 方式或在什么程度上?

  萨特:总的说来不是很好。你是说对身体的主观感受,是不是?

  波伏瓦:是的。

  萨特:我认识许多朋友,他们谈到身体感受上的愉快。身体上的,在滑 雪时,游泳时,等等。我没有这种感受。滑雪时我主要是担心摔倒。这是我 的身体的感受。平衡体现了一种不断的威胁。游泳时我又担心疲劳。

  波伏瓦:我原以为你喜欢游泳。

  萨特:我喜欢游泳,但喜欢并不意味着有一个令人愉快的身体上的感 受。游泳不是特别令人愉快的,有无数我喜欢的不是我身体的东西——波浪 上的太阳,水流,波浪,温度,湿度。我喜欢这一切。我喜欢这水;但身体 本身是感受的主体:总的说来这种感受是不太愉快甚至是不愉快的。说得更 广泛些,我散步时——比如说同你——我感到疲劳。首先来的是疲劳的先兆, 一种突然袭来的不愉快的感受,然后是疲劳自身。

  波伏瓦:是的,我们已经谈过这一点。就我说来,我觉得疲劳是一种有 点令人愉快的状况,只要它不是继续得太长,只要我总是可以停下来,放下 我的帆布背包,坐下来,而你觉得这令人不快。

  萨特:对。

  波伏瓦:而且,你的疲劳的表现形式是脚打泡,或擦破了皮,或者身上 有疮疖;这表明你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有毛病,这确实可以产生这个结论:你 同它的关系不怎么好。但你的健康状况是极好的。

  萨特:我有过一种良好的健康状况,我认为按照这个标准我本应该感到 同自己的身体是协调一致的,但甚至到现在我都不能说,这种感受,人们通 常称为“一般机体感”的感受,是令人愉快的。它不是很不愉快;但也不是 令人愉快。我没有感受到自身是良好的。

  波伏瓦:这是你总是不喜欢“放松”的原因吧?我是指例如在草地上或 在沙发上的放松。相反地,我记得我们同博斯特在马蒂凯斯时,你十分笨拙 地坐在尖硬的岩石上面。你的身体总是处于不舒适的状态。

  萨特:对,但这个情况较复杂,它会把我们引向帕代莱恩。

  波伏瓦: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上来。你把这种不是十分令人愉快的一般 机体感归结为什么?这跟你的童年有关系吗?这大概是你在精神上对放松的 排斥吧?你在你母亲或别的人那儿看到放松的情况,你总是非常不喜欢—— 这也是我谈到放松的原因——这是一种抵触情绪吗?

  萨特:是的,我想是这样。对于人应该是什么的问题,我有一种想法,

  这种想法不包含任何放松的思想。广泛他说,我认为我的身体根本上是某种 活动中的东西。而一切关系到退缩或一般机体感的东西——都不值得注意; 我的身体应该延伸出去,在我的意识之外。值得一提的是我完成的活动—— 散步的活动或抓住一个物体的活动。我记得我还是小孩时,就把自己的身体 设想为一个活动的中心,而忽略了感知和被动性的一面。当然,这个被动性 是存在的,我做的一切也包含着这种成分。但我这样做时强调的是客观真实 的东西,是由我完成的一个活动——把沙放在桶中,用他建造一座城堡或一 栋房子,总之,那值得一提的东西是活动。而这总是由于我意识到自己身体 的某些成分而得到。例如,我的这双手,他们总是作为我意识到它们是在活 动中的双手而存在。显然一个人多少应该总是这样看问题,手是某种活动的 东西,它也可能是某种忍受痛苦的东西——例如受到粗糙衣服的摩擦或坚硬 东西的打击。但对我来说,这完全是次要的,我首先想到的是活动。

  波伏瓦:你说到帕代莱恩,你的意思是什么?

  萨特:我的意思确切他说是这样的:在一个人对自己身体的直觉中有想 象的身体。我想象的身体是一个军人首脑的身体,是帕代莱恩的身体,他是 搞特务活动的英雄。我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得到这种想象的身体的,或者至少 是知道我什么时候发展了它。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弹着钢琴,而我扮 演着帕代莱恩。我在《词语》中谈到这一点。

  波伏瓦:是的。

  萨特:我想象我要杀死攻击我的敌人的整个小分队,我产生一种强有力 的武士的感受。这是一种我永远保有的感受;这是对我的矮小的一种补偿。 但正像我说过的,我只是在一种抽象的方式中意识到我的矮小。这样,这种 补偿首先也是抽象的。后来它成了米歇尔·斯特罗戈夫或帕代莱恩以及所有 那些最终是我自己的人物。这既是在想象中也是真实中,因为我把巨大的价 值归之于我的手的活动性,把巨大的力量,巨大的能量归之于我的身体。如 果我推动一块石头,我的活动是剧烈的,而石头在想象的世界里要比实际上 更沉重。

  波伏瓦:这种强有力的身体意识同你刚才说的——你担心会马上疲劳, 无论是散步、游泳还是骑自行车——是有点矛盾的。如果你感到自己是巨人, 你本该带有极大的自信心来从事身体锻炼。

  萨特:我是有某种自信。但这也是真实的:疲劳,整个地球的因素,同 地球的联系,同地面的联系,同当时在另一种水平上感受自己的身体、感到 它疲倦无力的困难的联系,等等。我显然给这一切以非常重要的意义。这是 真实的严酷,世界对我要比对你严酷得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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