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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疼痛中奔跑_汪洋【完结】(73)

  可是,有时候,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作祟,尤其是我们共同出去的时候。每一次,不管是我们俩还是和裴裴仨人,芊芊总是众目的焦点和重心,所有的话题,所有的目光都是围绕着她。虽然由于我的活泼和能歌善舞,也能营造一种欣欣向荣的欢乐景象,但我知道那些男人对我的奉迎无非是同情而已,他们利用对我的同情去取悦于芊芊。所以,裴裴有一次自嘲地说,我们都是芊芊的陪衬人。

  陪衬人!我顾美瑜何时沦落到这般境地?在天资上,在容貌上,在才华上,我哪一点儿会输给芊芊?而且,我远比她勤奋,比她努力。当她还在公共汽车公司卖票的时候,我已经是天之骄子的大学生。

  可是,眼睛的病变让我的天空一下子坍塌,我的爱情,我的前途,我的梦想,连同我的骄傲,我的自尊和自信,都在一瞬间里破得粉碎!黑暗将我与从前的世界永远地阻隔,我再也不是从前的我。

  我感谢芊芊,她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我总是以她的意愿,她的喜乐为主,在每一个场合自觉地充当她的影子,这是我所甘愿,也是形势之必然。没有眼睛的顾美瑜,哪里比得上明眸善睐的芊芊。

  可是,芊芊也遭遇到灭顶之灾了。我震惊之余,对她那一点儿轻微的嫉妒也烟消云散。毕竟是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幸。无论如何,我只希望芊芊的孩子能够痊愈,能够康复,毕竟生命是无辜的。

  电台这期要我参与讨论的话题是:什么是幸福?

  我想说,对于我,眼睛能看见就是幸福,对于芊芊的孩子,能活着就是幸福。

  《在疼痛中奔跑》二十二:芊芊(1)

  几天后,孩子终于脱离了恒温箱和氧气瓶,进入常规治疗。

  一周后,我出院了,而孩子却继续留在医院。

  我拖着产后一周的虚弱身体勉强爬上了楼,却见家中一片狼藉。原来保姆看到孩子的危险状况吓坏了,找了个借口便“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家里乱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桑见状火冒三丈,发了一通脾气后,疲倦地对我说:“现在,你已经出院,不是要等着我来照顾你,而是,你赶快好起来和我一起去照顾孩子。”

  我一怔,恍然明白我在医院接受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的“受宠岁月”已经永远地过去,我对和他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奢望也将宣告破灭。

  事实上,此后桑对我挑剔和冷漠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和承受范围,再不曾逆转过。至于在病房时他为何对我那样好,至今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我猜测一个可能是当时他以为孩子不保,悲痛之余把对孩子的那份爱和歉疚补偿到我身上。二是因为医院里一直有许多“观众”,比如说亲人、同事和朋友,他对我的好多少有些表演和作秀的成分,回到家中,只有二人相对,自然就没必要掩饰和伪装了。

  我在家中将奶挤到奶瓶里,桑送到医院由护士喂给孩子。两天后,医院终于同意我到医院亲自喂孩子。

  按照中国的传统,“坐月子”有着诸多禁忌,否则会落下“月子病”,那是终生都不能痊愈的。不能碰生冷,不能洗头洗澡,不能吃麻辣……尤其是吹风,更是视为洪水猛兽。产妇不到40天出门是被严厉禁止的,有的产妇在家还戴着帽子,裹着护腕。

  想想看,所有“坐月子”的禁忌都被我破了。我无数次地为孩子泪流满面,我自己动手到冰箱去拿食物,我不停地说话直至嗓音嘶哑,如今,我又在生下孩子的第9天,独自乘车来到医院,喂我的孩子。

  我自认坚强,可下车走到病房这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我已是头昏眼花,耳朵可怕地一阵轰鸣,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我停下来,抱住一根水泥柱子狼狈地喘息,不得不承认,“月子”里的人真的很虚弱,确实不适合外出。

  又来到新生儿科病房,我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终于又可见到我朝思暮想的女儿,悲的是,我的女儿仍未痊愈,还在这里接受治疗的种种“酷刑”。

  孩子已经被抱出了恒温箱,和十几个病孩子睡成一排。因为都在生病,有的孩子在哇哇大哭,小胳膊在空中飞舞,有的孩子愁眉苦脸,显是痛楚难当,我的女儿,她却仍是那般神清气定,安之若素,仿佛清高孤绝的仙女,不屑凡尘的纷杂。

  孩子睡在襁褓里,像穿着宽大的戏袍,我惊异地发现孩子比上次见面又瘦了好多。护士无奈地说:“是啊,她不肯吃的,一天最多吃5毫升。”

  5毫升?一般的新生儿一次要吃到100到150毫升的,我的孩子,她一天只吃5毫升?怪不得瘦得像一张纸片儿,抱在手里轻飘飘的,一点儿分量都没有。

  我抱着孩子,心疼极了,赶快解开衣襟,在护士的指导下笨拙地学习给孩子喂奶。孩子的小嘴终于凑近了奶头,嘴唇一动一嚅,摆出了一副吃奶的架势。我也摆好了喂奶的姿态。我讨厌冰冷的吸奶器,讨厌像个奶牛一样把奶挤到奶瓶里再喂给孩子。我希望和孩子这样真实地直接地亲密接触。看着孩子的小嘴用力地吸吮,感受到自己的乳汁流进了孩子的身体,灌溉、哺育着她成长——这是一个母亲最大的享受和幸福。每一个做母亲的人回忆起来都是极其满足和自豪的。“母子连心”,从喂奶这个姿态里可以得到最准确、最形象、最生动的诠释。有的母亲会娇嗔地“抱怨”孩子有时吸得太狠,弄得母亲很疼,孩子自己也满头大汗,所以古人形容一个人卖力的程度总是说“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我不怕疼,我愿意让她弄疼我,愿意在那甜蜜的痛楚中战栗、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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