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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疼痛中奔跑_汪洋【完结】(74)

  但是,一点儿也没疼,一点儿也不。孩子的动作温柔极了,温柔到不是吸吮而是轻舔,我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护士过来斥责了我们,原来我们的“喂奶”只是假凤虚凰,孩子力气太弱,并没有吸出一滴。“吃”是所有动物的第一本能,连吃都不会的动物在自然界基本就丧失了生存的能力。我的孩子,她竟然,连吃都不会。

  辛辛苦苦喂了大半个小时,我累得满头大汗,孩子也疲倦得连吸吮的动作都懒得再做,第一次喂奶就这样宣告失败。没办法,我只好改用奶瓶,因为奶嘴的孔隙较大,较好吸吮。没想到孩子连奶瓶都吸不动,我能感觉她是饥饿的,但她没有力气帮助自己。怪不得她一天只吃5毫升。

  我急了,找到护士说:“这样不行的,她不是不需要吃,而是吃不动。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她?”

  护士无奈地说:“只有最后的一个办法。如果你不嫌麻烦,可以用滴管直接将奶滴到她嘴里,她只需吞咽就行。”

  我用滴管吸了奶,挤了一滴在孩子嘴里,她立即吞咽下去。我大喜,赶快继续。一支滴管一次大约可装半毫升奶,分成3次滴给孩子,如此这般,滴了大半个小时,孩子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这次一共喂了20毫升奶,虽说比健康孩子还差得很远,但已是她平时一天进奶量的4倍。

  《在疼痛中奔跑》二十二:芊芊(2)

  我的孩子,就是这样靠滴管一滴滴地喂养,长大,直到二三个月后才有力气自己吸吮奶瓶。

  喂完奶后,护士开始给孩子们输液。看到护士将针头往孩子头上扎,我既心疼得要命,又有些许期待——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孩子哭,更没有听到过孩子的哭声。她从来都是那样安详恬静,悄无声息的,我想听听她的哭声,以证明她是一个健康鲜活的生命。

  针扎进去了,孩子平和的神态没有了,她小脸涨得通红,五官挤在一堆,终于“哭”了起来。可是,她表情虽然“声势浩大”,却没有发出相应的声音,勉强细听,可听见她嗓子眼里发出一点点喑哑的微弱的“呀呀”声,仿佛闷在被子里,发不出来。

  “孩子,孩子的声音怎么是这样?”我大惊。

  护士说:“她的声音就是这样,最开始一点儿也听不到,现在才勉强有一点儿声音。”

  “怎么回事?她,她的嗓子会有什么问题吗?”我急得心“突突”跳。

  “这不好说,窒息的孩子大多会有些残疾,她的眼睛检查过了,耳朵检查过了,都没问题,但声带不好检查,不知会不会是哑巴。”

  宛如当头一棒,我眼前金星直冒,几乎要晕厥过去。我勉强稳住心神,急切地解开孩子的衣襟,检查她的身体四肢是否还会有其他什么异样。

  于是,我看到孩子的一只手像一只麻花一般可怕地蜷曲着,歪扭着,竟跟我的父亲,她的外公在瘫痪后期手僵硬强直的形态一模一样。

  “孩子,孩子的手又怎么了?”我已经被震惊和恐惧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就是这样,可能是缺钙引起的抽缩,也可能,手有残疾。”

  天哪!嗓子可能会哑,手也有残疾,恐惧紧摄住我的心。我勉强挣扎着辩解:“可是,几天前我看她还不是这样的。她的手好好的,还握着我……”

  “重度窒息的后遗症是慢慢显露出来的,她的手前几天是好的,这两天就这样了。反正我们先给她输钙,如果不行也……”

  护士说的什么我再也听不进去,我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只感觉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马上就要虚脱昏厥过去,偏偏脑子竟还可怕地清醒着。我的身体在瑟瑟地发抖,我想愤怒地质问上苍,到底还要怎么样戏弄折磨我们?到底还有些怎样的灾难和厄运在等待着我的孩子?这太残酷!太残酷!

  “杨芊芊,你怎么了?”护士害怕了,摇晃着我,说,“打个电话叫你家人接你回去吧。”

  “嗯?”我茫然地抬起头,像个梦游症患者一般,失神地望着她。

  “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给你拨。”护士急了,掏出了手机。

  “电话号码?我家的电话号码?”我张开了嘴,然而,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不知被我拨打过千百次的号码此时竟然一个数字也想不起来了!我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记忆却像空无一物的海面,一片空白!

  我无数次回忆起父亲病中的情形,回忆起他因瘫痪而蜷曲僵硬的手,回忆起他因丧失咀嚼功能而特制的流食,回忆起病中他明亮而慈爱的眼睛,回忆起18岁的我绝望地在雨夜里奔跑,心碎地看着生命一点一滴从父亲的身体里溜走……

  这是我最惨痛,最不忍触及的记忆。

  没想到,10年轮回,相似的厄运又再次降临到我女儿的身上。所不同的是,10年前我只是一个孩子,我躲在母亲的背后,天塌下来有母亲顶着,凄风苦雨有她替我扛着。如今,我是孩子的母亲。我稚弱的孩子危在旦夕,如此的娇小无助,等着她的母亲把她从苦难中解救。所有的狂风骤雨,所有的闪电冰雹,你们都来吧,我必挺起胸膛,无畏地承受,为了我的孩子,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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