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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母亲_曲令敏/毕海/曲繁星【完结】(197)

  要是能出去捡拘挛皮,可是件让人兴奋得浑身直激灵的事儿。

  找一顶发黑或是坼了边儿的旧草帽戴上,披片能罩住上半身的布单子,拿个筛子,三五个光脚丫儿的男孩女孩顺着大路尥蹶子往地里跑。踩得泥水吧唧吧唧响,吓得呜哇乱叫的蛤蟆扑通扑通往水沟里跳。男孩儿们喜欢踩湿泥,新鲜的泥浆从脚趾缝里挤出来,那才叫爽!女孩们捡着葛巴草窝走,不一会儿两只脚就被汩汩流动的雨水泡得白胀。

  拘挛皮像黑

  木耳但比黑木耳软,也没有黑木耳厚,皱巴巴的,生在草窝里,见风干,见雨长。有人说是羊屎蛋儿变的,有人说是草末子变的。大的比铜钱还大,小的比米粒儿还小,只要下两天雨,它们就连片成群地出现在荒僻的深沟草坡里。

  老荒坡是捡拘挛皮的好地场儿,不过整天放牛放羊,拘挛皮都被折腾碎了,一时间长不大。拘挛皮又多又大的是西大冈,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离家有三四里,隔着一条河,躺床上一扭脸儿就能看见。夏天落了雨,几个孩子结伴儿去那里捡拘挛皮。也没怎么经心留意,就让它挪到心里去了。后来读书,读到“林壑”这个词,眼见着溪走林转,一股清气扑面而来,正是因为西大冈抢占了我心中最好的地盘儿吧。

  紧挨大冈根儿,有个钓鱼台,丈余长一块黄褐色砂岩,两头鼓起一大一小两个圆丘,大丘靠泥岸,小丘浸在河中。中间有一段牛腰粗的石棱相连,水怎么冲也冲不光,踩上去涩啦啦的不打滑,在上面淘拘挛皮,让河水把草末儿一点儿一点儿漂走。淘净了,就依着草坡林岸,坐在河水荡起的清气里,河水卷起又软又滑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光脚丫儿光腿儿,晃荡的波光一点一点把人洗清洗透。

  逮鱼

  逮鱼的孩子拿着高粱莛子勒的筛子,拿着荆条编的箩头,一脸一身的泥,只剩下两只眼睛忽闪忽闪,一嘴牙齿一亮一亮。

  春夏之交,云彩低气温高将雨未雨,坑就会翻底。坑一翻底,呛得鱼们在下面待不住,都把嘴张圆了伸到水面上,密匝匝的成片。孩子们有的拿筛子,有的拿箩头,有的拿网兜儿,有的拿搪瓷盆子,扑通扑通争着往坑里跳。

  刚开始还挽着裤腿儿把小布衫掖在腰里,逮着逮着啥也不顾了,又是捂又是罩,青泥迸得一脸一身都是。大鱼劲儿大,筛子影儿刚一晃,它就箭一样窜了。孩子们忙活半天,逮到的净是些四指长的窜白条儿和几寸长的鲫鱼娃子。站在岸上看热闹的大人,一见有大鱼被哄出来,就把鞋一脱下了水。一老一少两个人合伙儿,瞧准那条一尺多长的黑脊梁骨,“嗨嗨”地叫着,张开双手哗啦哗啦把水玩儿得山响,不一会儿就把那狡猾的家伙赶到了坑边儿,下筛子一罩一个稳。

  这家的大人下了水,那家的大人也不甘落后,不到一亩大的水坑里跳下几十口人,大家的兴致被乱窜的鱼提到极点儿,呼叫声此起彼扬,能逮住多少鱼无关紧要,共同游戏的快活,一时间把人活泛成了狩猎的原始人……

  三伏天下暴雨,下得沟满河平,村里的坑,野外的坝,天生的沟,人工开挖的渠,都和白茫茫的河连在了一起。“七上八下”,说的就是鱼,七月里涨大水,它们成群结队逆着水往上顶,一天一夜上行两百多里,这就是“七上”;八月里发大水,它们又成群结队顺水往下游跑,这就是“八下”。水如果来得猛消得快,沟里坑里潭里就会存住好多鱼,你挤我扛,密密麻麻的鱼脊在水面上盘旋着,随便拿个东西一捞,就是好几条。如果雨下得不太大,河水没出湾,人们就戴草帽,披蓑衣,去到连着坑通着河的水沟里,挖几锨草垡子两边一堵,中间闪出个一尺多宽的紧水溜儿,拿草筛子罩住,要不了多久,就会有鱼撞过来,猛一端往岸上一攉,白亮亮的鱼儿在草窝里一蹦几尺高,蹦不了几下儿就被人按住放桶里了。

  有一次天快黑的时候,老犍头儿背着老虎耙子从地里回来,经过老荒坡那道洚子沟,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在浅水里往上顶,一耙子下去,兜出一条三十多斤重的大鲤鱼!水浅,那鱼使不出劲儿来,要是在深水里,一斤重的鱼能发十斤的力,个把人休想逮住它。

  逮蚂蚱

  秋天到了,你随便去哪个长满杂草的田埂上走走,就能趟起成群的蚂蚱。老飞头的种类最多,在人们心目中,只有老飞头是标准的蝗虫,无论大小褐黄,统统都叫它蚂蚱。至于学名“蝈蝈儿”的,人们叫它“蚰子”。逮蚰子只逮大肚子老母蚰,光溜溜一截儿草梗似的尾巴,拖着个圆乎乎的肚子,肚子里黄灿灿的都是籽儿。蛐蛐儿的数量最多,逮回来放锅里一炒,香得黏牙。割绿豆的时候如果来场小雨,天一放晴,翻开一捕子豆秧,会有十几只甚至几十只蛐蛐儿蹦起来四散逃命,带刺儿的脚爪踩在脚面上,凉凉的,痒痒的,慌忙去捂,张开翅膀一蹦就没影儿了。

  早先的时候,人们逮蚂蚱只逮蛐蛐儿、蝈蝈儿和老扁担。经过那个饿死人的荒年之后,才开始逮大个儿的老飞头,掐了翅膀摘了脚,放上油盐,铁锅哧啦啦一炕,权当腥荤。只可惜逮了半天,一拨拉就吃光了。

  拿根针穿上三股子长线逮蚂蚱,那是大人。对小孩子来说,逮蚂蚱是一件好玩儿的游戏,烧烧吃或炒炒吃,只是这种游戏的奖赏。随便抽一根带穗的狗尾巴草,沿着田埂、水沟、荒坡走着轰着。浅绿的淡黄的太嫩,个头大也不逮,长得和老扁担一模一样身子半透明的药蚂蚱也不逮。哧棱一声飞得又高又远的,才是孩子们追捕的猎物。看准了那家伙的停息处,蹑手蹑脚靠过去,猛一捂,逮住了,赶快捏紧它的后背,一不小心,会被它的两个大门牙咬着,要么就被它带锯齿的后腿割一道血口子。捏住这个拼命挣扎的家伙,拿狗尾巴草穿住脖子后面那道硬箍儿,往下一捋,大功告成。蚂蚱的血是绿的,染在手指上,过一会儿才会变成褐黄色,这让蚂蚱们看上去像是带腿长翅膀的植物,大大减少了伤害生灵的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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