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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与今日世界之形成_[美]杰克·威泽弗德【完结】(12)

  作为一位文化人类学者,我跟考古学家鲁赫瓦苏伦(Kh.Lkhagvasuren)博士密切合作。他接触过非常多的信息,这些信息是由他的导师、蒙古二十世纪最杰出的考古学家珀理博士收集的。逐渐地,通过鲁赫瓦苏伦,我认识了其他的研究者,他们花了多年的时间秘密工作,并且,几乎无一例外地独自进行研究,他们既不能写下也不能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奥·普列夫(O.Purev)教授,是一位共产党员,作为一位党史的官方研究人员,他曾利用自己的身份来研究蒙古萨满巫师的行为习惯,并以此为线索来指导解读《秘史》中的隐含含义。蒙古军方的萨格达(Kh.Shagdar)上校,利用他在莫斯科驻扎的身份,将《秘史》中所描绘的成吉思汗的军事策略和军事胜利,跟俄罗斯军事档案文件中的记载进行比较。蒙古政治学者勃得·额尔登尼(D.Bold-Erdene),分析了成吉思汗在获取权力过程中所使用的政治技巧。所有研究成果中最充分细致的,要数地理学家苏赫巴托尔(O.Sukhbaatar)的工作了,他为寻找成吉思汗的历史,穿越整个蒙古地区,行程超过一百万公里。

  我们的小组开始合作。我们将来自十二种语言的最重要的第一手和第二手文本,跟《秘史》中的记载进行比较。我们展开地图,讨论不同文献和早期分析的准确含义。毫不令人惊讶,我们发现了大量的差异和无数的矛盾,使得它们难以一致。很快,我发现苏赫巴托是一位拘泥字义的人,一位极端的经验论者,他认为《秘史》中的每个说法都是真实的,并且他还一直力图通过科学的证据来证明它。但普列夫认为《秘史》中的历史都不能从字面含义去认识。按照他的观点,成吉思汗是历史上最有权势的萨满教士,该文献是以象征的方式来记载他所达到那种地位的若干神话的原稿。如果它被破译,那将再次提供一幅萨满教士征服并控制世界的蓝图。

  从我们的合作一开始,事情就变得很明显:如果没能找到事件发生的地点,我们就无法理清相互对立的各种观点和解释。每份文献的最终检验,就是要将它放到事件发生的实际地点上去。书本可以撒谎,但地点从不会骗人。有关主要地点的快速而又详尽的观点,回答了一些问题,但也提出了更多的疑问。我们认识到,不仅一定要找到正确的地点,而且一定要熟知那里发生的大事。天气合适的时候,我们必须到那里去。在那年的不同季节中,我们不断地往返于那些相同的地方。那些地点散布在横跨数千平方英里的山水之间,但对我们研究来说,最具意义的地点却分布在神秘的、难以接近的地区,那一地区自成吉思汗去世以来,一直都被封闭着。由于成吉思汗的游牧生活方式,我们自己的工作也成了一种逍遥学派式的课题项目,一种移动的,而不是仅仅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考古学。

  卫星照片显示出一张没有大型道路的蒙古地形图,然而却有数千条小道纵横交错,穿越戈壁,横跨山脉,似乎通向草原的每个方向;然而,它们都终止在限制区——霍洛——的边缘地带。进入成吉思汗的家乡需要穿越一块缓冲区,那一地区曾被苏联占领并设防,不让任何人靠近。当他们撤离蒙古的时候,苏联人在那里留下一幅四处散布着军用品的超现实主义风景图:坦克的金属残骸、损毁的卡车、被拆卸的飞机、失效的炮弹和未爆炸的哑弹。怪异的水气和奇特的雾,缥缈其间。扭曲的金属雕塑品耸立在那里,有几层楼高,陌生的建筑遗迹不知曾是做什么用的。坍塌的建筑,曾安装着秘密的电子设备;现在蹲在渗透着油渍的沙丘中间,已空无一物。陈旧武器序列的装备遗弃在满目疮痍的整个草原上。一池池黑暗神秘的不明化学药品,在阳光下可怕地晃动着。不知来源的发黑残骸,漂浮在污浊的液体里,而动物遗骸、干尸、各种皮毛的样本以及成块的羽毛皮则弃置在池塘四周。跨过二十世纪展现的这一恐怖墓地——在最强烈的对比中——就出现了未受惊扰而又封闭的成吉思汗家乡:几百平方英里的原始森林、山脉、河谷及草原。

  进入到“高度限制区”不只是返回到那个时代;这是近乎准确地发现成吉思汗所留下的世界的一个机会。这个地区保存下来,像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岛屿,被二十世纪最糟糕的科技恐怖包围着,然而也被其保护着。倒下的树木、浓密的草丛、巨大的石头阻塞道路,许多地方仍不能穿越。而另外一些地方则在过去的八个世纪里,只能目睹着偶尔穿过的巡逻士兵。这个限制地区是成吉思汗的天然纪念碑;当我们穿行在这一区域时,似乎感觉到随时他都可能到来,疾驰过那条河,并翻越那山脊,去他那喜爱的地方再次扎营,射杀那正奔命的小羚羊,在斡难河的冰面上砸个钓鱼的小洞,或者向不儿罕˙合勒敦山(今肯特山)鞠躬、祈祷,与他活着的时候一样,在他去世之后,这座圣山仍旧继续在护佑着他。

  我们的研究小组走近霍洛,就像侦探们在调查一个新的犯罪现场。用《秘史》作为主要向导,我们横跨平原,并从许多小山和丘陵地带去勘察原始地形。在远离有明显界碑的山脉、河流和湖泊的开阔草原上,我们非常依赖牧民,他们惯于跨涉草原,就像水手惯于横渡大海一样。一群不断更换的蒙古学生、学者、当地牧民以及养马人,总是在陪伴着我们,他们之间在非常激烈地进行着争论,试图回答我正在探讨的问题。他们的判断和答案总是比我的好,而且他们问的问题对我来说是从未想到过的。他们了解牧人的想法,尽管在陌生的地域,他们也能很容易地确定,他们的祖先将会在哪里扎营,或将会按哪个方向行进。他们很容易地鉴别出哪个地方蚊虫多,因而不适合夏季扎营,哪个地方太过暴露,故不适合冬季宿营。更重要的是,他们乐意验证自己的想法,例如,弄清楚骑着一匹马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究竟需要多少时间,或对不同地方的土壤和草进行比较,弄明白马蹄声的回声会如何不同。他们知道骑马越过冻结的江面需要多厚的冰,何时可步行穿过,何时可破冰涉水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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