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那边,大打关建议已经送出,我这儿正跟他卢作孚读秒呢,他要再不落子,就只好推枰认输。”
卢作孚没有长考,连读秒的时间都没有用。顾东盛正领着两个小青年退出总经理办公室,刚要把门悄悄带上,听得卢作孚一声轻唤:“东翁。”顾东盛回过头,推开门,光从门缝中看去,便看出民生公司总经理双眼发亮,凭经验,顾东盛知道,一个重大决策就在刚才自己一转背的瞬间,已经作出。文静也看出这一点,拽着愣在门口观望的李果果,“走!”她想总经理有大事要对董事长说,她与李果果理当回避。
“文静,果果,你们也来。”收到大打关建议当天,卢作孚同时发出两个指令。
一个是公开发出的回信:“民生公司接受大打关建议。”
第二个是一封电报:
密字二号。此最要紧。自收报之时起,速调以下十三只轮船:民生、民主、民用、民贵、民望、民本……此项工作,务于5月15日零点前完成。
此致
渝公司!
作孚
5月12日零点
1934年5月12日,长江各大公司首脑如约齐聚宜昌太古公司。宽大的谈判桌上,摆着一式两份合同。墨水瓶中,插着英式鹅毛笔。另有中国毛笔与砚盘,爱德华大班有意将场面布置得与上回跟卢作孚就万流轮打捞权作拗价杀价谈判时一模一样。
英国怡和公司代表、太古公司代表爱德华大班、日清公司代表吉野、捷江公司经理霍蒂分别在大打关协议上用英文、日文签字。
协议书被旁侍的太古秘书小姐从桌子对面推向卢作孚面前。
卢作孚与分列左右的民生公司常务董事魏文瀚、民生上海分公司经理张澍雨交换眼色,二人点头。
桌对面,四家代表也同样交换眼色,不无紧张地等待着,见卢作孚点头一笑,将协议书揽到自己面前桌上,秘书小姐赶紧从墨水瓶中抽出那一杆鹅毛笔递到卢作孚手头。
“不,不!”爱德华一笑迎上,从卢作孚手头接过鹅毛笔,塞回秘书手头,“民生公司的卢总经理不惯用鹅毛笔。”
他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拿起谈判桌另一端盘龙雕凤的黑漆木制中式笔架上的毛笔,冲窗外天空一照,信手拈下笔尖一根逸出的狼毫,打开砚盘,用笔尖蜻蜓点水般地在墨池中取了墨,递给卢作孚。这一串动作完全是模仿卢作孚当初在万流轮打捞权那份协议书上签字前的样子,大班今天很轻松幽默,其实他也想在另外几家公司的首脑面前显得自己对卢作孚有特殊的了解。
他刚转过头来要把毛笔递给卢作孚时,却见协议书民生公司签字栏下,已经签上了卢作孚的名字。再看时,卢作孚手头拿的偏偏是那支鹅毛笔。原来大班刚回头去取毛笔时,卢作孚已经从秘书小姐手头要回那支鹅毛笔,看似那么漫不经心地,便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爱德华见协议上“卢作孚”三字连字体似乎都变了,再也不是上一回一笔不苟的老练的柳体字。爱德华知道,看似不经意的这一细节上,卢作孚不按常规出牌,又占了自己的上风。他也只得来个“打碎牙,和血吞”,笑呵呵地一击掌:“拿酒来!”
捷江公司经理霍蒂与卢作孚干杯:“利益均沾。”
卢作孚看似淡然平和地笑着:“利益均沾?”捷江公司经理喝酒时,卢作孚又看似淡然随意地问出一句:“扬子江上,美国捷江现有轮船几个?”
捷江公司经理脱口而出:“十个。卢总经理意思是……”
张澍雨凑近卢作孚,耳语:“刚得到的情报,英商太古公司,已趁美国捷江公司遭遇经营危机,抢先将捷江三个轮船买下。”
卢作孚一惊:“哪三个?”
张澍雨一一低声数出船名。
卢作孚一根接一根掰下手指头,沉下脸,低声一叹:“捷江最好的三个船!民生失掉了这三个船,等于中国失掉东三省。”
捷江公司经理在对面笑望着卢作孚。卢作孚恢复镇静,依旧平和地冲他笑着:“利益均沾。”
捷江公司经理:“哦,利益均沾。卢经理是要问捷江十个轮船……”
卢作孚:“七个。”
捷江公司经理一愣,老练地问:“卢经理商业情报来得这么快?”
卢作孚一口气背出:“宜安、宜昌、宜兴、宜江、其封、其太、泄滩。”
捷江公司经理震惊:“对我捷江这点儿家底,卢经理竟比我这当家的记得还熟!”
“我若为这七个船当家,经营得绝不会比霍蒂经理更生疏!”
“捷江公司这七个船的家务,不劳卢经理操心。”
“现在是。卢作孚只是想问七个船的总吨位。”
“这种时候,卢经理问我轮船有多重?”
卢作孚一笑:“问鼎。”
“问鼎,这种地方,哪儿来的鼎?”
卢作孚见其人汉语虽然还算够用,但对中国历史不谙熟,便竭力用平易的话来讲:“中国春秋战国时,南方的楚王曾经问过中原的周天子,你那宫门外,代表天下的九鼎,到底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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