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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文功武治宋太宗_金纲【完结】(60)

  《宋史》中没有“死者甚众”这四个字,而且还有“既出”才纵火的说法,好像已经安排了太原市民的妥当去处,没有遭遇反抗。但考虑到人性,考虑到人性中对私有财产必有捍卫之心的倾向,《续资治通鉴》和《续资治通鉴长编》的记录应该是可信的。当时必有抗命者,遇到暴力强拆,定会以死抗争,不然如何会死人?此事不容回护。赵炅毁太原,自有政治家的责任担当,是抑制藩镇的战略总规划之一部分。但站在时光的后面来看,此举实是侵害私有财产权、剥夺庶民生命权的一大罪恶。

  乾隆皇帝曾有《御批纲鉴》一书传世。书中对历史故实的评点良莠不齐,对大宋君臣也多有嘲弄,但他在论“毁太原”一节中所论,我同意。他说:“仁者之师,应该救民于水火之中。现在宋师却纵火害民,这是什么居心?这事跟太宗行事也太矛盾啦,当初围城没有攻陷时,还能顾虑城破之际屠城会杀伤很多人,因此颁下大义谕旨,劝降河东主。现在这些‘趋门不及者’,难道独独不是当初所不忍心加害的良民吗?”

  “仁者之师”的说法出自孟子。乾隆以亚圣的意见批评赵炅,立意甚高,值得嘉许。

  (二)因噎废食。

  太原被毁,确实抑制了藩镇的生长可能性,但同时减弱了中原北部一座规模闳敞的军事要塞的守卫功能。后来的太原城市规模与老太原已经不可比。所以一百四十六年后,金兵来侵,志在太原,太原守将王禀守卫二百五十多日后,还是被金兵攻占。王禀的故实气壮山河,极为精彩,我将在后面的书中说到。现在可作一遐想:假如北汉都城老太原,原来规模不变,势必将大大增加金兵攻占的难度。故今日太宗这一决策,堪称史上政治败笔之一。就政治荣辱而言,是太宗之耻,一个抹不去的政治污点。

  事实上,可以不必毁城。太祖时代已经实现文官权知制度,太宗事实上也在推行这个制度。如此推演的结果已经足可消弭藩镇大帅们的割据之念,并从制度保障上杜绝了割据之可能。太宗这种出于政治恐惧,而不惜支付过高成本的预防之举,像所有政治家的此类荒谬一样,套用马克斯·韦伯的话说,都是一种“政治不成熟”。帝王时代的非理性结构,不适合做现代性诊断,但也不妨说,即使就普遍性之“政治智慧”而言,赵炅此举,也“过”了,而“过犹不及”。这与他一生在政治平衡中奉行中庸大智慧的故实比较,显得很刺目。

  第五,安排文职官员。

  刘保勋知并州外,太宗还安排其他文人出任原北汉州郡各级地方官。

  太宗坚持乃兄太祖的职官政策:文官权知,武职带兵,一律由朝廷任免。文官执掌政务,安排判官副署;如果带兵在外,就安排监军副署。看上去如此简单的制度性设计,如果了解唐末以来,五代乱世的藩镇世袭,权反在下的军政故实,就知道,这类安排几乎是革命性的。神奇的是,大宋在实现这类革命性转型时,几乎没有遭遇流血。

  所谓“副署”,就是主管一把手签署文件,要有二把手或三把手同签才有效。知州签署,通判副署;主帅签署,监军副署,这样,就等于给主管做了分权处理,也是克制专断的必要手段。

  但在太原这次人事安排之后不久,出了状况。

  有八个朝廷官员分赴诸州,其中,右赞善大夫臧丙知辽州(今属山西左权县),秘书丞马汝士知石州(今属山西吕梁市)。因为这些地方都在边境,属于军事要塞,因此给他们各自都配备了军队,并派出了监军。

  不料马汝士与监军不和,一天晚上,腹部被一柄利刃穿入,流血而死。地方报上的审验结果是:自杀。

  但远在四百多里地外的臧丙知道此事后,迅即上疏,认为马汝士绝非“自杀”,愿意来调查此事。

  这时,太宗已经与契丹在幽燕之下完成了一次较量,失败而归(故实容当后表),闻言大惊!才派出去的知州能被人所杀?于是当即派出使者去弄清事情原委。然后,又将臧丙召到京师问询他为何关心这件事。

  臧丙说:“马汝士在石州担任牧守之责,没有听说他有什么大的罪过,何至于自杀?故臣判断此事必有冤情。如果冤死不明,警卫者又不被处分,那么从此之后,书生权知地方,谁还敢来?谁还能踏实地治理边郡?”

  太宗闻听此言很愉快。事件与监军有关,得到公正处理。

  “乘胜取燕蓟”

  平定太原一个月之后,在三军将士焦急地等待赏赐的日子里,太宗按照出发时的路线回到了河北镇州。将士们也有点纳罕:如果回京师,可以直接走晋中、晋南,过黄河,进入汴梁啊,干吗绕远五百里走镇州啊?

  车驾到镇州后,太宗召集诸将说了自己思考“成熟”的想法:“乘胜取燕蓟。”趁热打铁,乘着扫灭北汉的余威,收复幽州、蓟州(今属北京、天津)。

  消息出来,三军失望。他们不想再打仗,只想得赏。

  中唐、五代以来,战必有赏,而且一把一结,当场兑现,甚至期盼预先颁赐的余风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但是战后颁赏,不独是五代惯性,也是历史惯性。主战者吝于赏赐,经战者人心不平,是平情经验。太宗并非吝啬,而是企图两场战争之后一并颁赐。可是将士们无此“觉悟”,更不这样思考。这就误解了事件的逻辑。有意味的是,经由太祖时期的慢慢改造,将士们对恢复汉唐旧疆的价值诉求也有了感觉。所以在反对东征时,诸将不大好意思说“不赏不战”,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师疲饷匮”,军队已经疲惫,粮饷已经不足。史上的说法就是:尽管“人人有希赏意”,人人都有期盼赏赐的意思,“然无敢言者”,但是没有敢说求赏的人。太宗看出诸将“皆不愿行”,但他想想石岭关一役,郭进将军剪灭契丹万余人,就觉得战胜契丹不是太难的事。况且“惟有战耳”一句话,让现在两家已经闹翻,听说契丹正在异动。与其等待来而战之,何如往而战之!更重要的,太宗人格特质中,有好大喜功之倾向,这一倾向,直到很后来才有所收敛。此时的太宗,似乎只有向前、向前、向前一条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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