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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真宗赵恒_金纲【完结】(109)

  他才气了得,对天神地祇排座次有独到看法。国家重要的祭祀活动就是郊祀,也即在郊外祭祀天地神祇。南郊祭天,北郊祭地。其中以南郊祭天礼最为隆重,仪式也很复杂,需要君臣沐浴,先到太庙告祭,而后到南郊。筑坛,坛上有龛,列出神位;而后将牲体与玉帛放到预先备好的积薪之上,点燃,燔柴,敬献礼器,因烟气上达,表示神已接受。再由执事者根据预先写有神位的神版,唱念天神名号,君臣跪拜,皇帝自称“天子”,执事唱祭词,祭词内容一般就是感谢神祇赐予社稷江山,请求神祇庇佑吾土万民。还需要仪仗中的乐舞唱《郊祀歌》十九章。礼成,退下。

  整个礼仪活动,要用几天时间,加上事先的准备,总要一两个月不止。活动中都少不了庞大的卤簿队伍的扈从、保卫,以及庄严肃穆的集体歌舞。郊祀与战争,是国家运作中两件同等重要的大事。

  一般认为,郊祀这类祭祀活动,是帝王获得与神界沟通的权力,以此来彰显王权来源合法性,利用迷信活动欺骗、压迫、统治万民的手段,云云。

  我,不信此类意见。

  我不怀疑历来之君臣在郊祀活动中的虔诚。千年圣贤教育中的“三畏”之一就是“畏天命”。所谓“天命”,就是上天赋予皇权的命数。上天即天神、上帝,是为《尚书》以来的信仰之神。殷周以至于唐宋,其超验传统与理念在此。古人相信在“人”之外,必有“神”。这是超越于经验世界的存在。而这个超验存在决定着人间权力的或吉或凶。超验的意思,简言之可获致如下逻辑:帝王“受命于天”之说,到大宋时,已经流衍二千年之久。皇权在万有格局中,并非有理由行使“绝对权力”,相反,必须将权力限制在“天命”之下。“天命”所赐予皇权的利益可以称之为“天禄”,如果治理天下无效,用孔子的话说就是:“天禄永终”。因此,从究极方向看,人间的最高权力——皇权——还不过是一种“有限权力”。

  皇权,对天命有足够敬畏,并将这种敬畏设计为一种仪式,预表了帝王向天下昭示“循礼”的两大功能:当位与节制。

  当位,就是明白告知“我是天帝派在人间的管理者”,因此需要按照天帝的意志行事;节制,就是明白告知“我不敢违背天帝启示于我的神意”,因此需要有效治理天下。

  皇权“循礼”,当且仅当做到“当位”与“节制”时,才有希望获得“天命眷顾”。施行皇权,必须要天帝满意。但施政之际,如何才算做到让天帝满意呢?《尚书》给出了三千年“君道”的最强音: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天帝所要看到的,来自我这个天子治理下万民所看到的,天帝所要听到的,来自我这个天子治理下万民所听到的。不要说百姓万民有过错,即使真的有过错,也是我这个天子一人的责任。

  这样的逻辑已经内化为一种文明治理传统。在汉代人那里,就是“天人感应”。如果对天帝负责,如果敬畏天帝,就要相信皇权所施行的政治都会在上天那里得到回应。譬如,如果治理无效,上天就会出现灾害示警等等。

  郊祀,就是向天地神祇定期或不定期地“汇报工作”(郊祀或三年或一年举办一次)。所以,郊祀是一种指向内心和上天的礼仪活动。在郊祀活动中,君臣同样怀有敬畏之心。

  郊祀,是一种信仰活动。对这种信仰,有人真诚,有人怀疑,二者之间存在一种辽阔而又顽厚的文化隔膜,沟通极难。郊祀者,不是无神论者。因此,以无神论话语“批判”郊祀或信仰,事实上是言不及义的。有神论与无神论二者之间的争辩,因为不存在最后的权威的仲裁者,因此,所有的争辩也将在“辽阔而又顽厚的文化隔膜”中两存。所以法国那位概率论者、思想家帕斯卡尔,以他出色的颖悟力告知世人:真理,往往是以矛盾着的形式存在的。

  郊祀,无论祭天、祭地,都会同时祭祀群神,故史称郊祀为“群祀”。而“群祀”就需要对群神唱名,而既然要唱名就有了“排座次”问题。

  信神的大宋,将这个问题提到日程上来,很认真地讨论群神中谁是第一,谁是第二、第三,等等。

  有人看到神版上的神位排列有问题,“多不严肃”,于是向真宗汇报,真宗于是下诏,要王钦若“改造”,修改后另外制定。王钦若“改造”之处不少,这里说一个案例。

  传统神仙谱系中,至迟到汉代,出现了分别主管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的“五帝神”。按东汉学者郑玄的说法,历来之“王者”,他们的先祖,都是因为感应这“五帝”之精而出生的。所以,汉代以来的祭祀,都有“五帝神”的龛位。王钦若观察到,在郊祀活动中,“五帝神”在第一龛,而“天皇大帝”在第二龛。他认为这个不合理。因为“五帝”乃是“天神”的辅佐,其位格不当居于第一,“天皇大帝”才应该居于第一。

  但这个意见遭遇了礼仪使赵安仁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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