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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_王新龙【完结】(70)

  崇祯皇帝朱由检曾无奈地叹息:“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此言虽有朱由检掩饰自己过失的成分,但说明了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即在崇祯帝登基之始,明王朝就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困境之中,从这一点上讲,朱由检的确是相当不走运。关于明末农民战争的爆发,史学界已基本取得共识,即其酝酿于万历、天启年间,崇祯即位改元之际,顿成风起云涌之势。引发中国古代史上规模最大的农民战争最直接的原因为“天灾”,即严重的自然灾害造成粮食大幅度减产或绝收,从而使各地普遍出现前所未有的饥荒,对于成千上万的平民而言,这种饥荒就意味着死亡。

  明代末年的自然灾害具有相当突出的特征,一是持续时间长;二是涉及地区广;三是各种灾害密集交织。陕西是明末农民战争的策源地,同时也是当时遭受自然灾害最为严重的地区。据雍正《陕西通志》的记载,从万历初年到天启末年的五六十年间,陕西地区就已灾害频仍,无岁无之,其种类包括旱、蝗、水、雹、地震、山崩、瘟疫等等,似乎将各种难堪的灾害来了一个大汇总。而在明代,陕西又是中国北方土地贫瘠、农业生产相当落后的地区之一,罕见的自然灾害必然使陕西地区的粮食生产遭受严重的破坏。“民以食为天”,天灾肆虐导致颗粒无收,靠天吃饭的平民只有在死亡线上挣扎。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关中大饥,十岁儿易一斗粟”。至崇祯初年。困惫已极的大批饥民仍不得半点苏息,不甘心饥饿而死的人们被迫走上了四处抢掠之路。当时陕西延安籍的官员马懋才回乡省亲,目睹了当地的惨况,所撰《备陈灾变疏》为我们揭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惨况,读来令人骨鲠在喉,心情难以平静。

  马懋才在疏中讲道:崇祯元年(1628年)。延安府又罹亢旱,一年无雨,草木枯焦,粮食绝收。八、九月间,饥民们争先采摘山间蓬草为食,其籽苦涩,食之仅得不死。至十月,蓬草也被挖掘一空,树皮又成为替代的充饥之物。据说只有榆树皮口感稍好,却较难得,只好与其他种类树皮相杂而食,藉之可以稍延性命。至年终,树皮也被剥取干净。饥饿难耐的人们只好开始以山中石块为食。有一种名为青叶的石头,味腥而腻,少食即饱,但不过数日,必腹胀下坠而死。成人尚自身不保,那些襁褓中的婴儿之命运就可想而知。城外粪场便成为弃婴场,号泣之声让人肝肠寸断。另外,延安府各县外均有数个大坑,用以掩埋死者。据马懋才亲眼目睹,仅安塞城外三个可容数百人的大坑已堆满尸体,而附近没有送来的尸体又不知有多少。这是当时相当普遍的现象,马懋才得出结论道:“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在传统的封建社会,中国农民躲避饥荒最常用的方式便是远走他乡,四方流移求食。因而在以往各个王朝中,每当严重自然灾害来临之时,大批流民随之产生,由此出现的社会问题也常常使当朝执政者备感棘手。明朝末年,情况大为不同。严重自然灾害的出现并不是局部的,而是涉及面积相当广泛,饥肠辘辘的人们似乎无处觅食,这种状况在万历末年已显露无遗。《明经世文编》中的一段话具有极大的代表性:“数年以来,灾警荐至。秦晋先被之。民食土矣;河洛继之,民食雁粪矣;齐鲁继之,吴越荆楚又继之,三辅又继之。老弱填委沟壑,壮者辗转就食,东西顾而不知所往。”与陕西、山西地区相比,其他省份的灾荒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就完全断绝了饥民外出求食的希望。

  万历末年,山东省境内食人之风甚炽,令人毛骨悚然。当时青州府推官黄槐开在奏文中云:自古饥年中,只听说有道馑相望与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故事。而今日屠割活人为食,也不问父子、夫妇、兄弟。饥民剖腹剜心,支解而炊,甚至以人心味美,小儿心更佳。有鬻人肉者,有腌人肉者,还有割人头而吮其脑者。一人方饿倒,旁人即刀刃相向,屠割立尽。如有人呵止,则大声回答道:“我不食人,人将食我。”与黄槐开几乎同时,山东诸城县举人陈其猷伏阙上疏,并绘《饥民图》附上,痛陈其家乡饥民食人恶状,恳切希望朝廷救恤。

  野蛮而疯狂的人吃人现象,除了增加恐慌外,根本无助于解决当时空前严重的饥馑。马懋才曾言陕西饥民在食土石之余,也杀掠行人为食,幼童及独行人一到城外,就消失了踪影。而食人者也没有好结果。食后不数日,就会面目赤肿,很快内发燥热而死。无处可避,无食果腹,至此饥民们无复奢望绝处逢生。他们如不想等死,只有走上抢掠之路,向稍有积蓄的富有之家发起攻击。据马懋才奏疏,当时饥民有不甘心食石而死者,就相聚为盗,并宣言道:“因饥饿而死与做强盗而死,并没有两样,与其坐而饿死,不如做强盗还可以饱食而死。”落草为寇乃大逆不道之事,轻则充军发配,重则株连九族,然而身处绝境的人们已无法顾忌这么多了。

  从表面上看,寇乱只是由严重天灾引发的饥馑所致,故而这也就成为地方官员推诿责任的主要借口。如崇祯初年任陕西巡抚的胡廷宴就对类似事件毫不动心,每当下属州县上报“盗贼”猖獗的情况,他往往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地将来者笞打一顿,斥责道:“此饥氓也,至明春自定耳。”陕西农民的骚乱不仅没有于来年春自动平息,而是如燎原的烈火,愈来愈旺盛。但当朝官员还总是习惯用饥馑来解释“暴乱”的缘起,如崇祯二年(1629年),接任陕西三边总督的杨鹤在给朱由检的上疏中云:盗贼之起,“总因饥荒之极,民不聊生。”与胡廷宴等简单推诿责任有所不同,杨鹤主张对饥民进行安抚,“切实赈济,使之煳口有资”。“给与牛种,使之归农复业。”这样就可以使“乱民”有生之乐,无死之心,“寇乱”自然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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