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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传奇_壶公【完结】(76)

  大将李重进言道:“陛下离京才四十二天,尽取关南五州,这是不世的伟功,是大周之神威。只是我军已深入敌境甚深了。光复之地亟待巩固,胡骑多股出没于我后亦亟待肃清。胡虏主力深匿,未损分毫,以臣观之,此乃契丹诱我深入之计也。此时我军如遽尔轻进,自蹈险地,设若稍有挫失,则必后路尽断,大军千里何归?依臣浅见,不如以重兵屯驻瓦桥、益津两关,厚为守备,分兵清剿侧后游骑。安抚百姓,俟后方巩固,再从两关出击,逐步进取,渐蹙契丹疆土,渐耗契丹实力。此乃步步为营,反客为主之计也,万无一失。”周主不答,问韩通道:“尔意如何?”韩通顿首道:“臣愚鲁,然而觉得李重进之谋似乎不错。臣想:幽燕十六州沦于敌手已几十年了,要收复它又何必忙在一时呢?咱们耗上几年时间,今年取几州明年再取几州,还怕不能尽复旧地?又何必冒险进军呢?”周世宗阴沉了脸,怒气渐生,强抑着不发作,问赵匡胤道:“你们大概是先商量好了的,你的看法自然一样啰?”赵匡胤离座道:“我们事先并没商量,而且微臣之见却又不同。”世宗道:“你且道来。”匡胤道:“陛下此次起兵,并非为了屠夷契丹种族,实为恢复我中华旧疆,以拯救十六州百姓于水火之中。此乃义师也。沿途百姓欢迎之诚是可证鉴。今关南虽复,幽燕大部仍处契丹铁蹄蹂躏之下,百姓望王师之至,如大旱之望云霓,岂可中途顿兵关南,使吾民失望乎。况我军北来,兵不血刃,因关南之粮,收归降之兵,锐气正旺,实力乃增,国库未耗,将士思奋,何不乘势向前?侧后虽频有胡骑出没,乃些少游骑也,不是什么大股巨寇,疥癣之疾,何足为忧?略遣偏师剿灭即可,不需耗甚时日、力气。今虏主力深匿于幽州之北,确系诱我深入之计。然而,亦系敌人畏我师之强大,不得不尔。一旦接战,仗我天子之神威,赖将士之勇气,以我百姓之雄师,击彼龟缩之懦敌,有可胜之道,蹉跌之患,奈何迟疑不前,日老我师,渐增敌备乎?故依臣之见,急击勿失为上。”

  第二十一回 关南遗憾 幽燕未复身先死(2)

  周世宗一听大喜,心意立决,拍案而起,慨然而言,道:“兵者,危道也,从来没有不冒风险的。今我军所向,敌望风投降,这投降却不是契丹素谋。乃敌军畏我之威,亦民心向我之故也。几十年来,契丹轻我中原,几时又害怕过我们了?总是他来侵犯我,几时又见我们攻他了?他怕了我们,这正是大好时机。今如不乘时因势,一举收复旧境,使敌得以从容备战,变被动为主动,便是我坐失战机,乃违天逆时之拙谋,又是什么持重深谋了?匡胤之言甚当。”于是拔佩剑砍案,厉声喝道:“敢阻我进军者,斩。”李重进、韩通等默然而退。

  当下定谋:重兵集聚,从大路直趋燕京,略不分散兵力,使敌兵无隙可乘,亦迫使敌军不得不战。并立即命先锋使刘重进进兵固安。这固安在瓦桥关与燕京之间,北距燕京约一百二十里。世宗随即亲率数百骑跟至,在安阳河畔停下来,督促众军士奋力搭桥,以济后师主力。

  五月天气已很暖了,世宗穿得很单薄,一百多里路半日驰到,浑身大汗。见那桥建得很慢,勃然大怒,唤过督工军使,提起马鞭便没头没脑打去,斥道:“你跟随我这些年,连‘兵贵神速’这道理也没学会么?限你今夜三更前竣工,否则提头来见。”当下气忿忿地,饭也不吃,亲自下马运木运石,累得汗如雨下也不休息。众军见皇上发了怒,军使被责,皇上又与自己共劳作,还有哪个敢不努力?眼见工程进展奇速,周世宗脸色逐渐柔和起来。初夏天气多变,陡然间风雨大作,那雨来得猛,倾盆而落,众军士个个淋得落汤鸡似的,看周世宗时,见他拒却侍从递过来的雨具,一样的淋得透湿,却仍屹立河岸一动不动,众军士便也没一个躲雨,号子声在风雨中此起彼落,干得益发紧了。这时已是黄昏时刻,那疾风吹在透湿的身上冷得令人发抖,赵匡胤此时率大军赶至,寻到河边,见周世宗兀自冒雨指挥众军丁役作,面色苍白,声音微颤。匡胤忙奔上前去,奏道:“陛下,此等琐事交微臣督办可也,请返驾稍息如何?”周世宗回过头来,愤愤地说:“李重进等太不晓事,此时不乘机光复旧山河,更待何时?难道让朕将此残缺山河遗诸子孙么?”匡胤闻世宗话音颤抖,中气不足,抑且站立不稳,大惊,忙趋前扶住,急问道:“陛下莫非龙体违和?”世宗勉强一笑,道:“也……也没甚……大不了……”一言未毕,突然歪倒,幸得匡胤有备托住,看世宗时已昏迷过去。匡胤慌忙抱起,奔回御营,却又无医无药,只得备了担架,给世宗换下湿衣,连夜赶回瓦桥关来,待得抵达已是第二天黎明时候。世宗高烧不醒,口中呓语不绝。便传御医急诊。

  这御医正是叶适,乃给张琼剖骨拔弩的,医道是极精的,而且为人心细。他搭过脉,便取出金针、艾条,在相关大穴下了七针,艾灸、瓜喷,救得世宗醒来,开了些驱风寒的药,侍候世宗服下。略见好转。此时王溥、范质等大臣,李重进、韩通等大将都已闻讯赶至,一个个噤声肃立,目不转瞬瞧着世宗。世宗略觉清醒,抬了抬手,李重进趋近问道:“陛下觉得好些么?”世宗不答,招手命叶适近前,低声问道:“朕这病势如何?”叶医奏道:“陛下中了些风寒,原是不要紧的。只是微臣医术疏陋,诚不能在数日内保陛下康复;且军中亦非疗疾之所,臣以为:还宜暂返京师为是。”周世宗是何等聪明之人,见叶适态度严重,说是风寒小疾,却又建议返回京师疗治,知道他有所顾忌,未吐实情,乃凝视叶适道:“卿当以社稷为重,朕这病情端的如何,从实说来,不必瞒我。”叶适不敢隐瞒,顿首道:“臣知兹事体大,安敢稍有隐讳?陛下若仅是风寒小疾,却是好治,无奈竟又诱发肺部宿疾,实是凶险。眼下臣虽已暂时制住,然病未稍去,必有反复,此非臣力所能办也。”世宗黯然,半晌,问道:“然则该当如何?”叶适道:“陛下若能不再辛劳,善自珍摄,再以药饵调节医治,三数月内或可无事。”世宗颔首,徐曰:“知道了,下去吧!不许张扬,明白么?”叶适领喏退出帐外。世宗闭目,良久不语,半晌,顾众大臣道:“是天不欲朕竟此功也,奈何?”范质道:“陛下春秋正富,偶染微恙,无患也,还望宽心将息,好好休养。”世宗惨然一笑,摇头道:“嘿嘿,春秋正富!春秋正富!”因微吟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忽然气逆上来,咳嗽不止,继之以血,又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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