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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学泰斗周汝昌传:红楼风雨梦中人_梁归智【完结】(53)

  这当然是一个幸运的“偶然事例”。但它提醒我们,对周汝昌考证工作的特点,对他的考证思路,必须打破常规,“另眼相看”。

  在第三节“一层微妙的过继关系”中,周汝昌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曹頫本是曹宣的儿子,他是在曹寅和曹颙相继死后从侄儿过继到曹寅寡妻名下作螟蛉之子的,周汝昌因此联系到小说中写贾母和贾赦、贾政的关系:“《 红楼梦 》里有许多问题,在不知道曹頫是过继给曹寅这一点以前,根本无法懂,而过去也未尝把这些问题看作问题。知道了这一关键之后,才连带地明白了许多事故。曹雪芹的笔在这一方面颇为隐晦,也确实是不易看得出的。读者不免致疑:曹頫——即贾政—— 是过继的,这也罢了。但《 红楼梦 》明明叙着贾母有两个儿子,那么贾赦是谁呢?难道也是过继来的么?如何交代他呢?贾赦位置的难懂,确是问题的核心。其实,如果贾政是过继的话,贾赦的位置固然似乎难懂;若贾政非过继,贾赦的位置才是真正难懂了。”

  周汝昌接着举了小说中许多耐人寻味的现象:贾赦是长子却另居别院、贾赦与贾母的关系不好懂,等等。又如第七十五回尤氏窃听邢德全等聚赌,说:“这是北院里的大太太( 指贾赦之妻邢夫人——引者 )的兄弟抱怨他呢。”周汝昌质疑道:“读者看惯了这些话,也许觉得似乎无甚奇特,但假如熟悉大家庭的情形的话,一定知道‘这边’‘那边’,‘北院里’‘西院里’,这都是同族各支的称呼;从来没听说一家只有两个儿子,又没分家各爨,而把‘这边’‘那边’挂在口头上,分得这样一清二白的。”

  人缘履痕雪泥鸿爪三十而立(12)

  考证的结论是:从生活原型来说,贾赦根本就不是贾母的儿子。贾赦和贾政,本是同生,都是曹宣的嫡子,而贾政( 原型即曹頫 ——引者 )这一个出继于贾母( 原型即曹寅寡妻——引者 )系下。那么曹雪芹为什么要把贾赦和贾政都写成贾母的亲儿子呢?周汝昌分析了各种原因:

  一,为了写作结构上的方便。他提过“长子贾代善袭了官”以后,接着便专叙本支。而“次子”呢?其名字生死支派则一字不提!二,一方面为方便,绝口不谈另一支的事,而一方面又不愿全使事实湮泯,所以又故意提出“长子”一词,使人知道尚有“次子”一支在。第三,因有贾琏和凤姐在荣府的特殊关系,这也使曹雪芹不能不写到贾赦,而无法把贾政写成独子。第四,也许曹雪芹自己只是不愿意提,也不愿意使人知道他的父亲不是他祖母的亲生而已。贾母对宝玉的钟爱,超乎寻常。全家之中,严父、劣弟、非同母的姊妹,虽然慈爱但昏昏懦懦毫不了解他的母亲,都不足使他充分感到天伦至性,唯有老祖母在他心上才是一个“昊天罔极”的真正慈母。他与这老祖母之间的亲切关系,一旦想起父亲是过继来的,另有他的嫡亲祖父母在,就不免显得多少被冲淡了。他当然不愿意把这层关系坐实了,因此才不得已想出这个变通办法来,干脆把曹宣的子女,都因曹頫一人而挪到贾母系下来,合二支为一。这恐怕是他不写“荣公次子”的真实唯一原因。上文所谓写作结构上的方便,固然也是实话,但究竟是表面上的看法,绝不是骨子里的症结。但贾赦究竟不是贾母的儿子。雪芹虽然用了移花接木的巧妙手法,终于难把贾母、贾赦之间,写得像个母子关系,结果才形成了上面那些不好懂的现象。贾赦独门各户,经济独立,都是实情;“这边”“那边”之分,也是当然的,那本是他家里当时上下人们嘴里常说的话,他据实照写,乃不足为怪了。不但如此,贾赦的院里,不止邢夫人同众姬妾丫鬟,实在还可能有老一辈的活在里面。……曹宣的太太就住在荣府东隔院之内的,贾赦是她的儿子,并不是贾母的儿子,所以始终是“那边大老爷”了。

  上面情形既明,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凤姐本不是贾母的亲孙子媳妇,所以平儿提醒她,操多少心,也是得回“那边”去。二姑娘迎春虽然住在大观园里,但一到正经大事,她就得被摒出,不能算数了。坐次日期的不好懂,自然也全好懂了。

  这些阐释都是奠基于《 红楼梦 》里的贾家是依据生活真实的曹家作原型这一认识之上。在阐释中,既有对小说描写实际情况的条分缕析,又有对旧式大家族生活情况的揆情准理,还有对作者家庭关系和创作心理之设身处地的揣度,用新名词说,是具有艺术学、历史学、考古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各种角度维度。

  当然也离不开对中国传统社会和文史典籍中习俗典故等的了解,如曹雪芹把曹宣的两个儿子写成小说中的贾赦和贾政,这“赦”、“政”二字之上,刚好虚拱着一个“宣”字。“宣赦”、“宣政”都是成语。宣政在北周时就是武帝的年号;唐朝有宣政殿;唐五代王建的宫词第三首中有“宣政门当玉殿风”;直到元朝政府机构中还有宣政院。宣赦也是唐朝就有的语汇,王建宫词第十一首有“楼前立仗看宣赦,万岁声长拜舞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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