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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_兜兜麽【完结】(19)

  不悔改,下回还来,管他星光璀璨或是大雨迷蒙,只要记得带上长梯子——怕下次脸着地,再没机会花前月下独徘徊。

  未央仍翻来覆去的不愿醒来,谁叫chūn梦了无痕。

  下午,老宅子里人已走光,剩下老弱病残,空dàngdàng。

  未央闷得慌,同吴喜说要出去走走,八字眉吴喜兄一下子紧张起来,哭丧着脸说:“这要去问程老先生。”

  未央点点头,完全体谅,“麻烦吴叔叔。”去问呀,去问嘛。

  吴喜跟旁边人使眼色,一时像谍战片里抓特务,三五几人将她团团围住,生怕她跨出门半步。

  不一会,吴喜已经跑下来,人胖,跑几步气喘吁吁,“林小姐要去哪呢?先生说叫司机送你。”又招身旁身qiáng力壮女佣,“小七,你照顾林小姐,再叫王照跟着。”

  左青龙右白虎,四大护卫团团转,走起路来横冲直撞,好威风。

  戬龙城被愚水分割,一边是摩登大厦人cháo汹涌,一边是古意盎然小桥流水人家,浑浊的江水上轰隆隆汽笛声响,仿佛回到百年前,江边还有半月头纤夫高声喊着船号子,江边的咖啡厅里有人留着辫子带礼帽,说一口纯真伦敦腔。

  还有旗袍,青花缎子,狐皮披风,江风chuī气来裙角,尽显妖娆。

  未央裹着藏青色大衣在江边漫无目的地走,后头一双保镖跟着,也不显眼。江风带着深深寒气,bī人。幸而外衣厚实,还撑得住,都是今早程景行留下,好几大袋子,也不肯解释,一下摔她面前,扔一句“穿多点。”便去公司了。

  想想居然笑起来,舅舅好似小少年,楞头楞脑,敲一棒槌才肯多说一句。

  下意识又去摸一摸侧腰——她的肾。

  江上寒风起,还有一双双qíng人冒着寒风亲吻,五颜六色的头发chuī起来,缠在一起,像是结发qíng。

  多少人能走到一起。

  最终分分合合吵吵闹闹,有人将就凑合,有人一拍两散。

  结局就是这样。

  天空都变得灰蒙蒙,小七快步上来,说:“林小姐,怕是要下雨。”

  未央不说话,两只手揣在口袋里晃晃悠悠继续沿着江边。

  栏杆下面有烟蒂,丝丝还冒着气,火星子明明灭灭,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不知被chuī到了哪里。

  拐角有店面大促销,人头攒动,未央挤进去,抢呀抢,一眨眼晃到角落,这店面前后相通,后头两人找不到她,都往后门冲,等一等,未央才出来,买一顶毛线帽,从前门走了。

  身上什么也没有,迟早要被找到,但这样被人跟着监视着,她实在不惯。

  仍是漫无目的行走,仿佛是丢了东西,满大街找,怎么也找不到。

  再过一条街。

  另一旁是一家旧式咖啡屋,有人隔着厚玻璃望过来,应是一位俊朗男士,白衬衫上一条条淡蓝纹路,浅淡的温柔。桌上有笔记本正运作,三杯咖啡依次放着,有一席无人,大约去洗手间补妆洗手或是整理仪容。身旁友人谈笑,他偏过头仍看着她,她便停下脚步,横过街口,站在他眼前,仍是隔着透明玻璃。

  一座三人都望过来,未央敲敲玻璃,朝他微笑。

  他吃惊,居然在这里遇到。

  而未央与他同伴微笑挥手,已经转身走了。今天他未带眼睛,差点认不出来,是许冲许秘书,周一下午竟有闲暇与人谈天。

  许冲一惊,起身走到门口,她已经不见了。

  朋友开他玩笑,什么时候拿下十八九小姑娘,咦,难道是师妹?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许冲含糊应了,想一想,还是把电话拨过去,已经六点,大街上车马喧嚣,人人都成一个影,看不真切。

  程景行听后沉默,许冲已准备说再会,却听他说,“你先不要走,等我过来。”

  原来约好要见白兰三妹未婚夫,只好打电话去解释,可恨红灯一个接一个,要不然前头车不肯走后面车猛按喇叭催,耐不住骂一句粗口,白兰一惊,要问:“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前面别克车一过,便是红灯,又要等,他更不耐烦,“没什么,你不要担心,代我向白西说声抱歉,今天有事耽搁,下回补请。”

  白兰说好,将要挂电话,还是忍不住问:“家里出事?”

  程景行已经一踩油门冲过路口,“回去再说。”

  白兰便不好再问,嘱咐一句小心开车便挂了。

  程景行还在咬牙切齿,什么不学好,学离家出走,林未央,有本事别让我抓着了,要不然有你好看。哎呀,又堵上了。

  到那咖啡屋已经七点,下班人cháo渐渐散去,华灯初上时刻,戬龙城展露霓虹灯火,歌舞升平。

  许冲说:“她在玻璃前与我打招呼,一眨眼人已经不见。”

  程景行问:“有没有人跟着?”

  许冲答:“我仔细看过,前后都没有。”

  程景行摁灭了烟头,“不可能,除非她把人甩了。”

  许冲玩味地笑,咖啡续杯,滋味美妙,“林未央……出乎意料。”

  程景行懒得与他废话,站起身,“多话,不如去找人。”

  “祝好运。”许冲一摊手,继续看那宝贝笔记本,“我已经下班。”

  程景行咬牙,“这个月别想要奖金。”

  许冲满不在乎,“我不加班,那点奖金,不够吃一顿。”又添油加醋,生怕湮没jīng彩戏码,“她两手空空,漫无目的地沿江走,大概连证件都没带,现金?我估计一点点。城中治安不好,不知她记不记得回家路。”

  临走指一个方向给他,看他气急败坏,真难得。

  秋风凄惘,江边有迷离灯光,晃动的人影与急匆匆车流,他走走走,像是走进囚牢,今日放风,一堆一堆都是黑压压的人,根本看不清面貌。

  再一个转角,热热闹闹的江边大排档已经撑起来,人人都在吆喝,不然根本听不清对方讲话,只能看口型,明明是嘈杂地,却像无声默剧,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而他终于看见林未央,她靠着栏杆,身上穿着昨天新买的大衣,手上捏着一团编织物,长长的头发被海风chuī起来,她双手搭在栏上,身体往后仰,仿佛无比疲累。

  隔着街市隔着车流人海嘈杂音阶,他看不清她的脸,脑海中却清晰呈现她的眼睛,雾蒙蒙,犹似要滴泪。

  “离家出走好不好玩?”他捏着她的手臂,将她抓过来,恶狠狠,如huáng世仁bī债,“活腻了是吧,嗯?敢跟家里闹?”

  她仰着脸看他,乌亮的眼,没有焦距,仿佛又在认真看他,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遍,似是而非,最教人难耐。“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跟着。”

  “哟,还有大小姐脾气,不爱有尾巴。等你碰上流氓混混,一捂嘴把你拖巷子里轮一遍就知道该不该甩开他们。”他讽刺,轻蔑,不屑,鄙夷,期间掺杂无以名状的愤怒,太奇怪,居然心急成这样,怕她走失,怕她遇险,怕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唉,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泪。

  未央的脾气也上来,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无奈他抓得太紧,疼得她要掉泪,qíng急狠狠踩他脚背,这才松懈,逃出生天,没跑两步就被拉回来,转个圈压在栏杆前,两只手按在她两侧,牢牢将她困住。

  许久未见她露反骨,这下他来了兴致,捏着她下巴训话,“跑,你还敢跑,再跑打断你两条腿。”

  未央比一闭眼,反省,这不是该吵架的时候,再睁开已经红了眼,泪珠子打转,咬着唇,看着他,将要落泪,却突然盖住双眼,嘴里头还是气话,“你放心,我走不了多远,我还得剜一个肾呢!现在跑,又不是不要命,你们捏死我就跟捏死蚂蚁似的,两根手指头搞定。”

  他掰开她的手,她便一扭头不看他,眼睛红红小兔儿一般,他又扶正她的脸,泪眼模糊的,小模样委委屈屈,他的心变软下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小姑娘闹一闹脾气,能怎样。

  于是一把抱过来,小身板还一抽一抽的,哭个没完。

  “哎,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嘛?”

  “我一会就回去。”

  他失笑,掏出手帕来擦她那张花猫脸,“回去,怎么回?不怕挨打?”

  未央撇撇嘴,“又不是智障儿,打个车就回去了。挨打?我说我不小心走散,挨打轮不到我。”

  程景行说:“好好好,算你厉害。我活该跑好几条街找你。”

  未央埋下头藏他怀里,两只冰冷的手溜进去,搁里头捂着,喃喃说:“戬龙城原来这样,我还没有仔细看过。”

  江边都是小qíng侣亲热,他一下勾起心思,要为这趟辛苦讨工钱,“以后有你看的。”

  没有机会了,打死也不再来。未央的下颌又被捏起来,一张脸往下,四瓣唇相接,一个不好手机大震,他骂一句该死退开来接电话,那头是医生,说好消息,完全匹配,即刻开始准备手术。

  她已经转头看别处,霓虹灯下,孤零零的影子,暗哑憔悴。

  他闷闷应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她不回头,他也不言语。

  最后听自己喊她,“林未央。”

  林未央,林未央……

  未央转过脸来,轻笑,一霎仿佛江岸有细小烟花一簇簇绽放,明丽而凄艳。

  “手术安排在半个月后。”

  未央一怔,随即释怀,恍恍然说,“好。”或者是,“知道了。”他居然记不清楚,只记得她侧过脸时,眼角未尽的泪痕。

  心上一抽,酸涩且苦痛。

  想要出言安慰,说别担心或不要紧,她却指着前方夜市,拉他衣袖,像讨要糖果的孩子,“去买那只兔子好不好?”

  他顺着她的手看去,那灰兔子肥溜溜在笼子里乱窜。

  这一刻他多么想为她做些事qíng,金山银山都可以堆给她,何况是一只兔子。想也没想便过去。

  最终还是他会错意,他以为她小女孩心xing,瞧那兔子可怜,忍不住要带回家去养,但林未央,还是许冲说,林未央出乎意料。

  排挡的老板十分利索,三五下扒皮掏心,未央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看那活生生的兔子变作血淋淋一团ròu,连叫唤都没来得及,死得痛快。

  接着下锅去,椒盐爆炒,那炉火燃得旺盛,兔ròu都烧起来,看看就要流口水。

  一盘gān锅兔ròu摆上桌,未央说:“快吃,我还没吃晚饭。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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