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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_海青拿天鹅【完结】(43)


说罢,他的目光看向灰狐狸,自嘲一笑:“此事也是这十几年才明白的,可笑某当初竟还去用魄血那等拙术。”
我望着妖男,想说什么,却又终究无言,只移开眼睛,久久盯着棋盘,
既然不赶着回蓬莱炼丹,妖男和灰狐狸仍然要在云来阁多留几日。
每天,云来阁的后院里都热闹极了。灰狐狸上蹿下跳,如妖男所说,非要他出手打屁股才肯屈服;而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云来阁里的少女们就开始围观,前堂每日都有罗言的呵斥声传出。
我则继续做我的云来阁主人,每天看看账本,或巡视厅堂,或招呼客人,安然自得。
空闲时,我曾和妖男说起苍渚和在海岛上被潋滟袭击的事。妖男与我一样,对那潋滟的来路一无所知,却也觉得苍渚出现在八荒边缘感到疑惑。
“近来天下确不太平。”妖男深思一阵,道:“就拿人间来说,有几个山门遭血洗,听说是妖物所为。”
我点头。这些我也听说过,方士和妖怪之间的冲突历史久远。不过经历过灰狐狸的事,我对那些嚷着除妖修仙的人实在无多好感,这些消息听来,我并未作多想。
撇开这些玄虚之物回到现实,有一件事倒真正教我烦心不已。云来阁隔壁那老宅,我两个月前回来就打算要买下来扩建店面的,可使人去问,却说那老宅刚刚转了出去,新主人是谁,却怎么也打听不到。云里雾里过了些日子,就在这月,那老宅却忽然开门了,每日泥水匠人进进出出,又是盖屋又是修墙。我遣人再去打听那新宅的主人,匠人们却说他们只管接活,来人从未跟他们说过名姓底细。
我着实困惑,什么人搞得这样神秘?
这事还没完,这两天,另一事却突然将众人眼球夺尽。
那个从未露过面的斛珠居主人,据说露面了。
把这个消息带来云来阁的是一个人称菜娘子的女人。她专以贩菜为生,闲暇之时最爱走街串巷与人蜚短流长。
“老妇我可亲眼看到了!那长相,那身量,啧啧!”菜娘子的大嗓门从前庭传来,我在三楼的雅间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人能让娘子这般吃惊?”有人笑道:“再好看,能比得过我们云来阁白公子?”
“白公子自然无人可比,老妇看来,能与白公子站在一处的,大概也就是那斛珠居主人呢!”说着,菜娘子又“啧”了两声,道:“当今天下这一等一的人物,可都在琼池边上了。”
“果真?可娘子说了半天,我等却连那斛珠居主人名姓也未曾听出个所以然。”
“名姓么,老妇也打听过了。”菜娘子底气十足:“可好记得很,就与那食肆同声,那主人就姓胡,单名一个珠,明珠的珠……”
胡珠?
我几乎被一口茶噎住。
这样的名字,怎么看都觉得是唬人的吧。
心里觉得可笑,这事我听过就算了,没往心里去。
可过了两日,却有斛珠居的人登门,说那斛珠居主人备了歌舞酒席,今夜在店里邀四方宾客宴饮,想请我赴宴。
这话传得时机颇好,众人一阵骚动。
“管他什么主人,公子就该去看看,杀杀他气焰!”阿萝怂恿道,子弟们皆点头附和。
我笑笑,气焰不气焰的于我无所谓,近来闲得发慌,我倒有兴趣看看这传说中的斛珠居主到底生得几手几眼。我邀妖男于我一起去,妖男亦不反对,到了傍晚,他带上灰狐狸,与我一道登车。
斛珠居临水而建,一座雕砌jīng致的白玉石台建在水上,岸边楼阁环抱,其间以飞桥相连,所有宾客都可欣赏台上歌舞。楼阁高耸而奇巧,飞檐斗拱雕琢jīng美,店内膳食更是绝伦。自建成以来,斛珠居便以美景美食招徕大批食客,将原本号称琼州第一的万琼楼挤得靠边。
天色已经渐暗,斛珠居的亭台楼阁明灯点缀,映着水色霞光。许是头一回夜里来看,我在楼下仰头望去,竟恍然有些置身天庭宫殿的错觉。
大概都想来一睹斛珠居主人的真面目,
斛珠居前停满车马,宾客纷沓而来,一gān店里的管事仆从迎接不暇。
今夜我穿得很是不错,银冠缀珠,身上穿的是一袭轻盈的绫锦袍,正如阿萝所说,行止皆风采翩翩。
灰狐狸前几日大闹了田昌的宴席,恐怕好些人还记得,今夜带她来时,我索xing把她的皮毛变成白色。妖男一身淡青衣裳,虽普通,那俊逸的面容衬着怀里雪白的灰狐狸,引人注目不在我之下。
许多人都认得我,纷纷过来打招呼,见礼之余,又好奇地看向妖男。我也并不遮掩,大方介绍说这是我的表兄,一路微笑作揖,进了斛珠居。
层层阁楼上,宾客已云集而作,热闹非凡。管事亲自引着我们走到正中一处席上,我看去,只见四周宽敞,陈设jīng致,玉台和后面的水光夜色更是一览无遗,竟是店里最好的一处。
“此乃主人吩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管事一揖:“主人说他与公子有旧,须以上首招待。”
有旧?
我愣住,只觉懵懂不已。再看向席上,除了我和妖男,再无别的宾客。
正疑惑间,这时,悠扬的乐声从玉台上传来,阁楼之中,宾客的喧哗声忽而响起。
“主人来了。”管事望向那边,微笑道。
我随着他望去,片刻,登时睁大眼睛。
只见灯烛通明,一人踏着缀金丝毯,自前堂缓缓行来。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身姿修长,绯色锦袍映着烛光,愈加衬得面容明媚生辉。
虽隔得尚远,那美眸的目光扫过,一下停在这边。
不时有宾客上前见礼,那人皆从容应对,径直走来,不曾缓下脚步。
“子螭?”妖男声音诧异。
我看看他,心中仍有余惊,却倏而冷笑。
什么斛珠居,什么胡珠。
果然是与我有旧,谁能想到堂堂神君,也下界做起了食肆主人。
未几,子螭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看着我,笑笑,忽而回头:“弁羽,我说过什么,她果然来了。”
这时,我才看到子螭身后跟着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细长的双目瞄着我,那样貌,竟是南海龙君。
“男装也还是那么丑。”他白我一眼,低声哼着扭过头去。
第四十四章
玉台上传来歌伎婉转的歌声,玉台前,觥筹jiāo错,谈笑声琅琅。
我的席前却静得出奇。
妖男神色自若,将案上的小食喂着灰狐狸。许是感觉到了面前几人不凡,灰狐狸只将乌溜溜的眼睛睁着,规规矩矩地趴在妖男膝头上一动不动。
不远处,南海龙君倚在几上,眼睛看也不看这里一下。
我终于知道他这副样子到底像谁,瞧向上首,子螭姿势相同,更随意慵懒。开席以来,他不对宾客说话,也不敬酒,只见玉台上歌舞翩翩,仆从流水一般讲各式糕饼呈到各人席上。
“怎不吃东西?”他的声音低低传来。
不知是否有意为之,我和他的坐席靠得很近,子螭在榻上挪动一下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转头,他的脸正凑向这边看着我,墨目含笑。
我并不答话,只问:“南海龙君怎会在此?”
“嗯?”子螭眉梢微挑,微笑:“弁羽么?前任南海龙君弥留时,曾托我教习弁羽。他许久前就说要来人间游历,故而今日顺道带来。”
原来这二人是师徒。
我睨着他,又瞟向龙君,心想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至理名言。前任南海龙君竟将独子托给了子螭,亏得天庭史册里还说他有知人之贤。
不过看看那边龙君的神qíng,我心中突然jīng神倍增。他虽是少年模样,却也活了一万几千岁,我可没傻到拿他当真正的少年来看。但凡子螭同我凑近一些,龙君那边的目光就刺得像妒妇一般,让我觉得着实有趣。
天庭里男神仙们之间的轶事也不少,对于这些,我还是很通达的。
我拿过茶盏,轻抿一口:“北海王之事至今也不过十几年,你这般声势,不怕给人认出?”
子螭不以为意一笑,并未回答,却眸光流转:“撷英莫非担心本神君有难?”
我心底嗤一声,扭过头去。
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管事引着几人前来,俱是上座的宾客。
“我等久仰公台,今日得公台相邀,幸甚!”他们向子螭举盏敬道。
子螭坐起,含笑拿起案上酒盏,道:“某身体不适,未亲自招待诸公,实在惭愧。”
是懒吧。我腹诽。
众人望着子螭,皆颔首而笑。
一人看看我,带着醉意笑道:“原来白公子认得胡公,怎不早说?教我等空对这斛珠居猜测许久。”
我正要开口,子螭却微笑着出声道:“公台错怪了白公子。某与白公子乃是旧jiāo,却失散多年,不知彼此所在。故而两家食肆开在同处,竟不知原是熟人。”说着,子螭目光将我一瞥,唇漾浅笑:“某也是这几日来到才知公子下落,故而今日设宴,一为款待琼州诸公,二为与白公子再聚首。”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竟有些暧昧的意味,我不禁皱眉。
“原来如此。”众人皆颔首称道,微微jiāo换目光,再看向我和子螭时,似多了些心照不宣。
“诸公误会,”我忙澄清道:“白某……”
“白公子不必谦虚。”有人笑道:“常言兰蕙为友,二位公台皆天人之姿,却是应了此言。”
一时间,笑语声声。
我瞪起眼睛。看看子螭那没心没肺地笑容,再看看对座,果然,南海龙君正冷着脸,目光如刃。
宾客接连来了几拨,好不容易得清静,一只jīng美的鱼形米糕忽而被夹到我面前的盘上。
“来,尝尝我这店里的小食。”子螭温和地说。
我碰也不碰。
“你何意?”我冷冷问道。
“嗯?”子螭抬眼看看我,面色不改,目光无辜:“什么何意。你我莫非不是再聚首?你难道不是今日才知晓这斛珠居是我的?”
我气极反笑。
要玩么?我倒不介意,反正恼的是对面那个龙君小儿,他憋死了才好。
我拿起牙箸,夹起那米糕,放入口中轻轻咬下一小口。香甜味道顿时溢满舌间,似糖似酒,滑糯可口。似乎是天庭里的做法,心中讪讪,不禁未田昌那个倒霉的人一叹,他若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不吐血才怪。
“好吃么?”气息流动,只听子螭嗓音低低。
我没有躲开目光,抬眼望入那幽深的眸中,亦勾起微笑,唇齿轻启:“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两张脸离得很近,我的视线微微扫过子螭绯红的衣领,只见脖颈光洁如玉。
这位置相当显眼,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正有无数目光窃窃张望。
片刻,子螭笑起来,拿起牙箸——却不落向案上,而直接将我箸上吃剩的半块米糕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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