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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过的夏天_晓渠【完结】(6)

  郭建明打电话过来,提到高珊珊:

  “她可打了两三个电话找你。”

  “跟她说我放假不就行了?”

  “那女人了不得,一听就知道我搪塞她,弄得我里外不是人。我看你还是跟她联系一下。”

  “我弟在医院昏迷不醒,谁他妈有时间找她谈?”我说得有些气,随便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要不是她打小算盘,也不至于让晓风落单,我就知道他那脾气,省得跟什么似的,就应该让他自己先坐车走。cao,还不是自己见色起意,才把事qíng弄成这样?妈的,现在好,一个弄得住院,一个没心思应付。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骂,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怪谁。

  晓风在第三天晚上才清醒过来,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似乎因为脑袋里的空白感到不适。我把chuáng头的灯调得暗一些,坐在他身边:“嘿,你再不醒,我就得跟我妈汇报,她老人家要是赶过来,我是皮ròu之苦少不了,怎么?舍不得看哥挨打吧?”

  他勉qiáng地笑了一下,用没打针的右手抹了把脸:

  “我睡多久了?”

  “三天啦!饿不饿?我出去给你弄点东西?”

  他摇摇头。我想起他一直在挂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可能没什么饥饿感。

  “少吃点儿,摸摸你肚子,都快贴脊梁了。”

  他没说话,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

  我在医院门口的餐厅买了炒菜,回来的路上,竟碰见高珊珊,她没等我问就自己说:“晓风住院,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是我弟弟,你算哪头蒜,还得跟你汇报?我心里想,嘴上却说:“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

  “我朋友是这里的护士长,她说看见你。”她看了看我手里的方便盒,有油淌出来:“他刚醒,你买那么油腻的东西,能吃得下么?我带了点粥和小菜,很清淡,适合他。你那些呀,拿回家自己吃去吧!”

  她今天的脸色有些憔悴,可说话的时候带着笑容,倒显得亲切。我心粗,是不会照顾人。两人一起朝病房走过去,因为时间晚了,住院部那头格外安静,长长的走廊里,高珊珊的鞋子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快到门口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她忽然说:“你要是没那心思,我也不勉qiáng,别弄得我跟病菌似的躲着,没必要。”

  她如此说,我倒觉得尴尬,其实,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跟她在一起是不是单纯为了解决yù望。处了五六年,时间不短,而且毕竟她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如今弄得如此生份,是很别扭。可问我想不想复合,我又必须承认,以前对她的那些感觉,的确不那么qiáng烈了。有些东西只属于过去,一旦过了保存期,鲜美不再,甚至可能有毒。

  晓风出院那天,我来接他。医院门口停了一排出租车,他却说708公车就在马路对面,两三站就能到小区门口,为什么要花钱打车呢?他这么一说,我就来气了:“就为了省那几块打车钱,你才会冻得发烧。这回住院花了多钱?你傻么?大头不算小头算。还有,以后我跟她之间的事儿你少掺和!”

  “我帮你的忙也错了?”他本来低头不吭声,听我这么一说,立刻抬头反驳,“还不是看你喜欢她又死要面子,我才给你创造机会?那晚你不也挺享受的,闹腾到天亮才回来?”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说你虚伪!表面上做出无数姿态,说不喜欢珊珊姐,可她要做的就是一个简单的邀请,你就迫不及待地靠上去了!”

  周围一下子很安静,我忽然迷惑了,一下子不能理解,晓风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他似乎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后悔,仍然在赌气:“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我去坐公车。”

  我看见细高的身影没入天桥上的人流中,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我对这样的晓风感到陌生。

  六月里的一天,我刚结束跟一个客户的谈话,秘书在内线上说:“杜总,派出所的电话,二线。”

  我疑惑地皱眉,不知道派出所怎么会找上我。电话一接通,对方就问:“你是杜晓风的哥哥么?”

  我说,是。对方又说:

  “那你到中山派出所来一趟吧!杜晓风在这里。”

  我心里一个吃惊,连忙问:

  “出了什么事qíng?”

  对方犹豫了一下,“你过来再说吧!”

  “他跟一个男的在劳动公园的公厕里耍流氓,被人检举了。你带他去看看吧,这不是有毛病么?两个男的打喯儿!再说还是公共场所,影响多不好!”

  民警同志非常严肃地教育。我一边在材料上签字,一边感谢并表示回去一定好好跟他谈一谈,其实心里已经是乱七八糟的一团麻了。

  一路上没说话,回到家,我让他坐在对面。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几乎立刻就火了,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gān出这丢人的事儿?简直恨不得拿皮带抽他一顿。可面对面坐着,我看着他有些惊慌的神态,眼睛不知所措地瞅着我,心在不知不觉间平静下来。这个孩子即使再变,却还象多年前一样,他是那么那么地害怕我对他感到失望。可要怎么说,此时此刻的心qíng并不是失望一个词能简单概括。我坐在一边,顾不得晓风,只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青色的烟雾象是幔帐一样弥漫在我们之间,看不清彼此的脸,这倒让我感到一种安全和解脱。我的沉默显然让晓风害怕了,他坐立不安,磨蹭了一会说:“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烧晚饭。”

  见我仍不说话,他站起身,准备去厨房,我忽然发问:

  “你是么?”

  “嗯?”他回头看着我,似乎没明白我的问题,我很不耐烦地问得更直白:“你是同xing恋么?”

  这回轮到他不说话,站在我面前,象是个犯错的孩子,在等待惩罚。他那副模样倒让我放了心,于是放缓语气:“你还小,不懂这些,等jiāo了女朋友就好了。”

  “我是。”他突然抢白,“我只喜欢男人。”

  一口烟卡在喉咙里,呛得我一阵搜肠刮肚的咳嗽,半天缓过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是同xing恋,哥,我早就知道我是。”

  我把烟头捻在烟灰缸里,火星在手指下顽固地跳动一下,引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灼痛。我却觉得自己需要这样的一种疼来提醒,这一切,晓风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真实发生,不是梦境不是假设。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六岁的时候。”

  往事象是拉开的泄洪闸,汹涌地奔腾出来。晓风的忧郁眼神,他的yù言又止,他对我从畏惧到依赖,他对高珊珊既讨厌又接受的复杂态度……我感到一种细微的裂fèng正从心底某个隐蔽的角落开始,却又不能确定裂fèng后面,即将显露出的会是什么样的一片真相,话问出来的时候,嘴唇几乎带着颤抖:“是怎么发现的?喜欢上谁了么?”

  我立刻紧紧盯着他,他用力地咬着嘴唇,绞在一起的双手泄露了他心里无边无际的恐慌,他的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却仍然是狠狠地,摇了摇头。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我心中放松地舒了口气,才感到身心在这一瞬间,竟如此疲惫。

  第7章

  我约了高珊珊在回转寿司见面。她来了,刻意地收拾过,更加显得光彩照人。她似乎挺高兴,因为我还记得她最喜欢这里。D市高级的日本餐厅挺多,可之前我就是个小记者,没什么钱,能带她吃回转寿司就是挑战钱包了。晓风也喜欢回转寿司,我带他去过胜利广场的那家店,他看着小火车传送的各样jīng致清淡的吃食,眼睛闪着幸福的光,笑得弯弯的,声音里都是新鲜感:“哥,这个是什么呀?那个好吃么?”

  “我喜欢这里,挺好玩儿的。”他开心地宣布。

  “喜欢就好,以后我们再来吃。”

  可他看见结帐的帐单以后,就再也不想这里吃饭了。有时候我提起来,他还很笨拙地找借口:“那个太凉了,吃了肚子不舒服。”

  他实在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给我一瞪,立刻坦白,带着哀求商量的口气:“哥,那个太贵了,咱去吃亚惠的皮蛋豆腐吧!”

  “看你那点出息,一点追求都没有。”

  我虽然出言严厉,倒也不跟他争执。晓风省惯了,我想他小时候家里生活一定十分拮据,才会导致他的悲剧。所以只有攒够了钱,他才会有安全感。可是安全感对他而言,是多少钱?要怎样的一个数目,才能让他感到踏实?毕竟是个孩子,他还不知道,平静和稳定的人生,其实是,无价的。

  “长夏?长夏!”

  我在高珊珊的低声呼唤中醒过神儿,

  “什么事?”我问。

  “应该我问你吧?”她笑着说,“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呀?”

  “哦,”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晓风的事,“就想跟你说,那天晚上的事,挺不好意思。”

  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有些不快:

  “你qíng我愿,有什么道歉的?”

  我没回应,却给一口芥末呛的眼泪直流。高珊珊递上纸巾擦眼泪,我接过来,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想起来晓风第一次吃芥末时,我戏弄他说那是甜的,他吃了一口,立刻眼泪横流。我大笑着伸袖子帮他擦眼泪,他抓着我的胳膊不放,眼睛抵在上面不动,半天抬起兔子眼,扯着我的袖子就去擤鼻涕。我连忙用力往回撤,一把将他拽进怀里……

  “长夏!”高珊珊担忧地看着我,“你有心事不妨说出来,不方便跟我说么?”

  “不是,”我觉得心里沉甸甸,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已出口,“晓风跟我说,他是同xing恋。”

  高珊珊一下子楞住了,她转过身,盯着转到面前的刺身不说话。我知道的时候其实跟她差不多的反应,觉得无从cha手,无话可说。我大致把派出所还有我跟晓风的谈话跟她说了些,她认真地听着,最后说:“你说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么?”

  “可他这么多年都挺正常。”

  “正不正常的,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也不好管的吧?”

  见我不说话,她继续说,“这就是你找我出来的原因?告诉我晓风是同xing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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