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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_楚云暮【完结】(17)

  似乎在我们还只有八九岁的时候,咱们一群只知满山跑却过早发育成熟的野孩子,就在妄想自己将来的媳妇会是个怎样的尤物,三儿总是摸着他青色的头皮,在我们几个huáng腔泛滥的时候正经地说:“长相不重要吧?我希望我媳妇能给我生几个娃,好好服侍我娘,恩,最好能多gān些农活,我就满意了。”

  不等说完,众人愤怒地上前一阵扭打,以惩戒他的虚伪和愚蠢。

  可就在昨晚上做梦的时候,我再次梦见了那句话——

  我希望我媳妇能给我生几个娃,好好服侍我娘,恩,最好能多gān些农活,我就满意了。

  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景象,便是三儿在摆饭,一面擦着手一面道:“嘉禾哥,我刚敦了新鲜的猪骨,趁热喝吧。”

  这是以形补形?我扶着墙慢慢地走过去,喝了一口,果然好鲜——三儿最近是尽了心的服侍我,三餐换着花样来,甚至这些天他帮我去拿药也从不用我留在抽屉里的钱,照样是把药给抓回来。我也不知道他怎地又变阔了,却也懒得去说他,我再不想和他提“钱”这个字。

  “怎么样?会不会太淡?听说盐巴吃多了伤口就好的慢,我没敢多放。”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突然含住勺子看他,眼前的人熟悉而又陌生。我甚至隐约地在想如果没有那个迷离地令人疯狂的月夜,没有那一瞬间焚毁理智的冲动,他,该能实现自己的梦了吧。

  终究是我把他带离了正道。

  我曾经以为我和他契合到天生一对,而真地生活在一起了,才知道你我俗人,难以超越的竟是柴米油盐。

  我想起以前从chuáng底下搜出的零散huáng色小说,我自然知道三儿绝不可能làng费钱买这个,这一定是他那些工友“援助”的,可三儿,真地对这些横陈女体不感兴趣么?那样一个生机勃发的少年,我不敢肯定。这城市里永远充满诱惑,只是不知变的人,是他还是我。

  我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对将来有了一丝悔恨的恐慌。

  “不会。”我冷淡地开口,终于,“你不用làng费钱,我么那么jīng贵。”

  王妞也来看我的腿伤了,她也瘦了不少,戴着副大框的太阳镜,面上泛着层青白的神色。“我早没事了,还劳烦你来看我。”我斟酌着用词,毕竟眼前这个女人,再不是当年捶着我喊我“死流氓”的女孩儿了。她看了我一眼,嶙峋的指节上套着个松大地不合尺寸的金戒指,她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搓着,我隐约见到那墨镜后面,略微青紫的淤痕。

  “嘉禾,你也太不小心了。”她安慰了我几句,飞快地拿眼儿梭三儿,三儿会意,转身去烧水:“我给你倒点水去。”

  对他们的默契我有些不悦:“妞……其实你有什么烦心事儿,可以和我说……那男人有家有室的,你用什么法子都难叫他负责,何必……白伤了自己的身子。”

  几乎是立刻,王妞拉下了脸:“嘉禾哥,你放心,我出来我爹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万万怪不到你头上,那钱是我欠你和三儿的,我知道,我会还,你放心。”

  我愣了一下,这个如刺猬一般尖刻的女人就是当年东水河旁的小丫头……

  三儿急忙走了过来,三两句叉开了话题。我左右融不进去,想了想起身道:“我去学校拿复习资料,你们聊。”

  我因为腿伤,足有一个月没去上学,所有的资料笔记都秦商帮我留着一份,说要拿什么资料,其实也只不过是借口。

  出了门,我留了个心眼儿,并未锁门,拖着个不灵便的伤腿挪了一层楼,又悄没声息地回来推开门fèng——

  王妞靠在三儿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抽泣着:“他骗我的骗我的……他老婆不会放过我的……可怜我的孩子……我再不要堕胎了,他吗的太疼了,呜呜……那医生拿那钩进去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那我的孩子啊,就这么一团血ròu地出来了,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三儿半搂着她,絮絮地安慰了许久,神色间是我不熟悉的,属于男人的一片凝重。“有我呢……妞妞,你还有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实在不行,咱回村去。”

  咱?我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瞬间慌神不已。

  ※※※z※※y※※z※※z※※※

  直到那天,三儿下工回来,脸上好几处的伤痕淤肿。我放下手中的词汇书:“……怎么了你?”他眨了眨眼儿,只道:“今上工的时候不小心被水泥架子绊了,狠狠摔了一jiāo。”我不应声,只是看着他。他慌忙地挽着袖子走近灶台:“今晚要吃什么?”我走过去,拽过他的手,半截手臂连着手掌,一点擦伤都没有。“摔的这么取巧?就只伤在脸上?”他把手抽回来,撇开脸。

  我扯了扯嘴角:“……不说也罢,横竖我如今管不了你。”他抬起头,嘴唇蠕动了好一会才道:“……和人打架。”

  我qiáng忍怒气:“越发威风了你,该不争风吃醋为哪个女人和人动手吧?!”

  他愤怒地辩解道:“我吃谁的醋去?我,我是为了妞妞!”

  我怔了一下,王妞在我心中早不是当年那个小妹妹了,我只觉得她回无形中抢走我的三儿,而我,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居然还喋喋不休地骂:“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一口一个要和妞妞在一起,可见他老婆跟见了猫似的,没种!今他老婆到饭馆里来闹,他就从后门拔腿就溜——要不是我挡着,妞妞还不被人糟蹋死!我要把妞妞接出来,死也不让她再和那畜生混在一起了!”

  我望着义愤填膺到满脸涨红的三儿,已经平静下来:“接出来?你要安排她住哪?”

  他似乎很疑惑地看着我:“住这啊,要不然?咱们可以到外面去挤几天……”

  “三儿……他是妞妞的男人,他的烂摊子自己都不收拾,你又是妞妞的什么人要为她如此出头?她一个成年了的女孩子了,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柳三,你管的太多了!”

  我自认为我这些话说的并不过分,我甚至没对三儿吼上一句——在我如此痛苦而丑陋地嫉妒着他们的时候!

  柳三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嘉禾……这些话你也说的出口?妞妞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你是不是狠心到她被糟蹋死了眼也不眨一下。我从小不爱读书,是你拿着那些字报小人书和我说人可以穷可以笨可以野蛮就是不能不讲义气!妞妞是我从山里带出来的,她就是我的责任,你竟然要求我撒手不管要我变的象你这样冷血?!”

  我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似乎同时有十几把斧子在拉锯我的神经,轰轰地响了许久。我沉默着,呆怔着,直到好不容易能平静地说话:“算了,三儿,我不想和你吵,我只想最后提醒你一句,这个城市里发生的事和咱村里不一样,你再为她出头也别引火自焚。你也别这样生气,怎么帮她……那是你的事,我不会管着你。”

  “不会管着我……是啊,你这些天理过我没?!你说啊?就是天大的错你也让我死个明白!你这样yīn阳怪气地钓着,你不就想让我难受么!”三儿突然爆发了,竟不管我的伤腿,提起我的领子吼道,“我一直想和你说清楚,你从不给我机会!嘉禾你要是恨我就和我说个明白,我甘愿你打我骂我出你的气,就是不要用妞妞的事来刺我!”

  我恨着他?我看着他,有刹那的失神,我不是应该爱着他——重愈生命么?他以为我的隐忍全他吗的是在自作多qíng,他以为发生那么多事我还可能是当年的我么?!我慢慢地摇着头:“我从没想借妞妞的事儿刺你,我的确是冷血,我从来认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是个女人也要承担自己的责任——柳三,你若想怎么帮着她我没意见,你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我习惯了,我也认了。”

  他愣了一下,面上现出一种类似羞愤的怒气冲冲的表qíng,竟一摔手拂袖而去。我明明发誓过不再和他口角纷争斗气的了,可此刻我心中想的却是,他会上哪去呢?他会找谁去呢?

  不言而寓了。

  三儿一晚上没回来,我也有些后悔,直到后半夜也没睡着,脑袋昏昏沉沉的,去倒水的时候失了手,我腿不灵便竟一时来不及躲,开水在我的大腿上燎起一串水泡——我跌在地上疼地直抽气,几乎连马尿都下来了。而周围黑漆漆地,一个人都没有。

  他吗的!我一连骂了好几声——是不是我和他至死不走出东水村就永远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清晨时候,三儿还是回来了,推门就见我蜷在地板上半睡半醒的,他的眉狠狠地皱了一下,甭着脸把我摇醒,扶我上chuáng,拿药给我细细地擦了,一句话没多说。

  我自然更是无话可说,就这么耗着吧,我想。

  我的xing子绝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我象从没知道过这事一样,对三儿一如既往,或许是,我在等他最后的选择。而打破我和他之间最后一丝平和假象的,是建弟的进城。

  离考试越来越近了,那些专业课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但唯有英语,我怎么就想不明白那26个字母怎么的就能千变万化成那么多死也没见过的鬼画符。记得大一时,英语课的教授被我门门高分的假象迷惑对我青眼有加,直到一次听写单词,极其简单的单词“盲人”,我洋洋洒洒地一句“themanwhoseeyeswerebroken”惊艳全场,秦商还一直拍着我的肩膀道:“兄弟,还是定语从句你牛啊你!”从此越发对洋鬼子的文字愧而远之。为了让我这粪坑里的石头能在CET4里稍微开点窍,秦商没少费脑细胞给我开小灶,甚至去报了培训班,一叠叠的资料拿给我看——我怎么会不知道以他的水平根本不必烧这钱。

  到后来他教急了,就让我考前一礼拜搬他家去,他就近指导,好歹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当然是心动了一下,但一想到我和三儿之间客气到生疏的关系,我立即没了说话的yù望。

  直到建弟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和三儿才第一次不约而同地惊喜地窜上前去,一个拉着他的手,一个直往他的胸膛上捶拳:“好你个李建弟,悄没声息地来事先也不给招呼。”

  建弟一面嬉嬉地笑着躲,一面把家乡里带出来的土产分送给我们,我和三儿是真地高兴,也是从冷战以来头回心无芥蒂地聊自己进城后的日子,你一言我一语,热络地如同三年前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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