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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_楚云暮【完结】(20)

  水溅上我的鼻子,顺着我的脸颊,复又淌到他的脊梁上,不知是水是泪。

  什么也不足以形容我心里的悔恨,我恨不得两个月之前的争吵从未发生!

  他僵着背,许久。

  久到热水都逐渐变凉,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哑着声音道:“……哥,我冷……”

  我抽了抽鼻子,紧紧紧紧地拥着他,不住地摇头:“有我在,你再不会觉得冷了。”

  ※※※z※※y※※z※※z※※※

  那天在局子里的事,三儿绝口不提,我巴不得永远别记起那个恶梦,只是挖空心思地对他好,补偿他。我一个月没去华星,天天在家里陪他,可我发现,这个原本淳朴善良且天生乐观的男孩,眉宇间已经结上了抹灭不得的哀愁。他越发地瘦了,甚至有些佝偻着走路,面huáng肌瘦,真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chuī折了。

  秦商倒是常来,没一次空手的,常把他母亲煲的补汤不辞辛苦地送来,陪三儿聊天,说话,解闷。可三儿依然是淡淡的冷冷的,提不起什么jīng神气,我记得他以前很喜欢粘着秦商,一口一个“秦商哥”地叫。

  我无能为力去阻止他的衰败,时间就这样平静地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建弟只来看过一次——这个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也是一脸的颓败神色。他在工地扛砖打杂,十来楼的房子要装个管道,得叫他吊着根钢锁,悬空着数十米去作业,摔死没人赔的那种——可就是这样拿命来换的血汗钱,他也拿不到了,临近年末,包工头携款潜逃,百来个民工连个回家的车费都拿不到,天天坐在还没完工的工地上静坐抗议流泪抱怨怒骂——可又有什么用呢?

  建弟在我面前嗷嗷地哭,说他老婆会要他的,说他的孩子一辈子都完了,说他为什么一辈子总这样的窝囊没用!

  我从不知道他也会哭成这样,咱们从前在山头上豪qíng万丈胡天胡地地闹的时候,说的是“男儿到死心如铁”,说的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然而,这就是生活,丑陋的生活。

  我还是回华星上班了,huáng哥已经被杜哥调走了,那更好,我乐的省心,直接找韦豪商量着先支我下个月的工钱。

  韦豪倒好说话,二话不说就开了工资,随后袖着手看我:“嘉禾,咱的jiāoqíng你知道的,所以你有事不瞒我,我有事也不瞒你,是吧?”

  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韦豪,因为你我才这样直白地开口——上次你把三儿从局子里弄出来花了多少钱,你照实说——人qíng我是还不清你了,可这钱的方面我就是卖身给华星了也一定偿清!”

  韦豪愣了一下:“嘉禾,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和你那弟弟,是怎么一回事?”

  我根本想不到他问的是这个:“他,他是我最亲的哥们,还有怎么回事?!”

  他瞥了我一眼:“……那好,你自己,警醒些吧。”

  我隐约地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可韦豪最聪明的地方就是永远不在不该说话的时候开口。

  三儿那工地的活,我是坚决不让他回去gān了,别说他那身子骨如今再熬不住那苦,就是他还想以前那样壮地象头牛也不能一辈子gān这没出路的事,我想让他去读书,夜校自考什么都行,好歹要脱离糙根阶级。出乎我意料之外,这么一个我觉得对我对他都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三儿竟然坚决不同意。我以为他是害怕làng费钱,就告诉他钱的事根本不用他担心,我现在怎么着也还拿的出这点闲钱,而且总不能一辈子在工地打杂吧?看看建弟现在的境况,我不会让他有朝一日落到那个地步!

  他抱了抱被子:“就我这德行,还能gān哪行呀?就卖卖气力罢了,呵……现在卖力气只怕还要看人要不要我呢。”

  我心里一阵难受,赶忙赔笑道:“哎,那就gān脑力活嘛,那不轻松多了?你只要读个随便什么的文凭,有了一技之长,我就能给你找个像样的工作。而且,读书多好呀?清闲又能多学东西,钱的事你别担心,一年半载地我还能供的起你。”

  我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他只是微微地偏过头来,半咪着眼,不咸不淡地扯扯嘴角:“嘉禾,你是不是嫌我没文化,没读过大学,配不上你了?我知道了,我让你没面子了是吧?可我什么货色你能不清楚?叫我读书写字你还不如当时就让我在局子里被人打死算了!”

  我呼吸停滞,我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可我能怪他么?怪他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么?!我曾经想以分开来要挟他改造他,改造地能让他融入这个城市,都他吗的大错特错!要是我没那么自以为是,很可能如今我和他,就不是今天这个地步!

  从那天起,三儿的脾气一天天地bào躁,口角几乎是家常便饭,一言不和他就摔手走人,有时候我在家,他宁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半天不出来也不愿意面对我。

  我烦躁郁闷难过却真地不明所以,我天真地以为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们根本没在一起耳鬓厮磨,才造成如今的生分。

  可那天晚上我和他好不容易和和乐乐地吃完了饭,三儿还说要帮我洗碗,我自然说不用,只叫他进屋里去休息就好。

  我用最快的速度料理好一切,进了房间,三儿坐在椅子上,一面捏玩着什么东西,一面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那里面激昂地好像拉皮条的男音正激动地说着什么“前列腺炎”啊“XX疣”啊“尿道XX症”啊,我一看就就知道三儿根本没认真在听这些什么的野jī医院的消息儿,他只是一个人坐着发呆,而已。

  我走过去,很自然地兜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了一下:“发什么呆呢?”

  “啊,没,没——”他似乎吓了一跳,缩了一下脖子,把手里捏着的东西望抽屉里一丢才回过头来,“你洗完了啊?”

  恩。我来回地摩着他依然光洁的颈项,心里的爱意象cháo水一般涨了起来:“三儿……”他有些紧张地想站起来,又被我按了下去。“我好想你,三儿……”我着迷地嗅着他带着肥皂味儿的gān慡体味,一只手也不老实起地流连起来。

  “嘉禾……”他喘息了一下,有些须的挣扎,“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忙么?”

  “我是在忙啊。这事还不重要啊?”我耍无赖地笑道,一般这个时候,三儿总会红着脸又恨又爱地瞪着我,可爱极了。三儿果然不挣扎了,我心里一喜,一把将他压在chuáng上,眼儿也直了声音也粗了,恨不得把眼前可爱可怜的爱人揉进心里。

  “三儿,咱好久没……那个了……”我喘息着咬住三儿的嘴唇,舌尖纠缠着深入,探进,缠绕,“哥……想死你了——”

  三儿崩紧了身子,我以为他紧张,一只手更加放肆地向下爱抚——三儿突然猛力地推开我,跳起来冲进洗澡间——我一时间懵了,跌在chuáng上整一个傻了,直到洗澡间里传来他一声声gān呕的声音。

  我这辈子没这么心寒过,活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跪在大街上被人一口口地淬,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我手脚冰凉头脑发热,我根本不清楚到底三儿怎么了!

  我突然转过头去,瞪着那个抽屉。

  一个huáng玉戒指被我翻了出来,这就是三儿刚才捏在手里一时不忘的东西。

  我闭上了眼,墨镜,戒指,青白的脸色,扭曲的风韵,成熟的女人——王妞。

  我很想冲过去很想把戒指摔在他脸上很想质问他是不是真想和我一拍两散让他另拣高枝!我从来没有这样地愤怒和齿冷!从来没有!

  我终于冲过去了。

  可我只是隔着门板,平静地,低沉地,说了一句:

  “你别觉得难受恶心——你要是不愿意……我,我再也不这样碰你了。”

  建弟终于还是决定离开这个他浮沉了半年有余却一无所获的城市,他的媳妇挺着个大肚子,几乎哭瞎了眼睛。哭什么呢?钱可以再赚,失去的人心却是再回不来了,这一点来看,你们,毕竟比我幸福吧?

  我没想到的是王妞居然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说真话,我是欣喜若狂的。我把早准备好的钱塞给建弟夫妻,并虚伪地递给王妞一份,因为事实上我不想见王妞我丑陋地妒嫉着她我巴不得她就此回去再不要拦在我和三儿之间。我承认我自私,因为我不想放开三儿,此生此世。

  王妞笑了,她的笑让我觉得刺眼极了,却该死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嘉禾,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她还是那么消瘦,笑的时候,嘴唇两侧会咧出两道深刻的笑痕,“我,用不着。”

  一瞬间,我如芒刺在背。

  回家后,我把这事和三儿说了。他倒平静,只道:“走了好。这地儿不适合我们这些乡下人……迟早,要走的。”我有些恐慌,刚想说点什么,三儿却已经转移了话题。

  我渐渐地也有些忙了,之前毕竟太混,学业有些跟不上了,华星那的事又多又杂也是一刻不能放手——我总不能白辜负着韦豪的心意吧。三儿近来状态倒是不错,虽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的,但休息地不错,每天早早地就上chuáng睡去,脸色也略微红润起来了,看着也jīng神些。

  不能说不高兴的,我想,只要我不放弃,三儿,他还能离的开我?我宁愿相信我这样执着地等待下去,三儿会重新爱我,所以我隐忍不发,所以我装聋作哑。

  应付完第一门期末考,我刚从教室里出来就听见手机响了,我不甚在意地接了起来,喊了一声“喂?”

  “嘉禾。”

  我万没想到是三儿,他平日是绝对不会打我手机来找我的。他的声音有些飘忽,背景是嘈杂的人声。

  “什么事?你不在家?是不是出去后没带钥匙啊?你等等我马上回去,就等一会儿啊——”

  “嘉禾,我要回去了,回我真正的家。”

  “就等一会儿,真的,我我打的回去,很快的——”我快哭出来了,我连手都在颤抖。

  “嘉禾。我说过的,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不能活在城市里,迟早,要走的。”他的声音轻而坚定,“只有你,才适合这儿,只有你。”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地走了又来,唯有我,如同石化。

  原来我的忍受和迁就,都是一场镜花水月自欺欺人的荒唐。

  我很佩服自己,竟然还是留了下来,处理好了学校的和华星的所有事儿,我准备回东水村,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一切,我要亲自问他,问个究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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